雖然我的大名一傳十十傳百眾人皆知,但是能一眼認識我的人還真不算多。出門在外,我喜穿一身男裝,無論是長衫,布袍,對襟還是道袍,屋裏那心靈手巧的婢女婉衣都會為我準備妥當。因為懶得換來換去,而且知道我毛毛糙糙好招惹是非的毛病,婉衣準備的衣物不一定精美華貴,但是一定耐用耐髒,我身上這件穿了有兩日看上去還是幹幹淨淨的,心裏別提有多舒坦,默默決定下次回家一定要好好地誇讚我的貼心小棉襖一番。
縱然“眉宇間自帶英氣”,扮作個男子也並不是那麼容易,大搖大擺走在街上,總會沾染一些若有若無的不屑、好奇和輕視。
有時候耳聰目明也叫人憋屈,比如此時,身後幾十步之外,一個幼童的聲音直刺刺地戳到我耳裏:“娘,為什麼要躲著那個美人姐姐啊?她方才還對我笑呢。”緊接著是一頓屁股開花的聲音伴隨著婦人的斥責:“美什麼美,她可是妖女!”
我簡直佩服她的魄力,以為我是聾子麼,說的小便聽不見?唉,難不成是我最近沒怎麼活動手腳,倒叫人忘記我的厲害了?
停下腳步,我轉身三步並兩步走到那婦人跟前,笑得和顏悅色:“這位娘子,你難道是在嫉妒我的美貌嗎,嘖嘖,就算你嫉妒我長得貌美如花,也要為你兒子著想啊,萬一你兒子因為你這句話美醜不分,我看你家世世代代也隻能這麼歪瓜裂棗下去了。”
婦人驚恐地瞪圓眼睛望著我說完,磕磕巴巴一句話說得潰不成軍:“不……不會的,我會給他……給他找個好新婦的。”
圍在兩邊看熱鬧的百姓哈哈大笑。
我蹲下身子,摸著那一臉懵懂的幼童的頭,笑眯眯地告訴他:“乖,俗話說娶了新婦忘了娘,等你娶新婦的那日,姐姐一定給你糖吃。”
周圍笑聲更大了,那婦人窘得無處可藏,臉紅得要滴血似的,拖著孩子掉頭便躲遠了。
“啪”的一聲,街邊一家酒樓的窗戶被打開,一個青衫紫帶的美男子立在窗邊漠然看著樓下的我,也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我抬頭與他對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吊兒郎當地問:“怎麼?又看我不爽了?那你別看呀!”
都說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我能用這種語氣與他說話已是忍了又忍的結果,其實我真的很想揍一揍他。可我不能,因為雙方的實力我清楚得很,這廝不僅臉皮長得比我美,拳頭還比我硬,真是沒天理沒公道。
男子身旁又冒出一個人頭:“好巧啊眉雪,你等等我,你一定要等我啊!”
等你個大頭鬼!本來看到潘熠已經夠倒胃口的了,又來了一個呼延鄰,真是僅剩的一絲美妙都不見了。
這兩個人,一個與我命格相悖,一個與我性格相衝,都是我的煞星,平日裏我一個都不想見,這次卻一下子兩個都遇上了。
呼延鄰是馬軍副都軍頭呼延讚的幼子,與我同歲。呼延叔父性情耿直,不善做官,即使官家對他欣賞有加,奈何朝堂之上受人排擠,身上軍功寥寥無幾,甚至被人嘲諷性情古怪。呼延鄰與他爹打小關係不佳,為了讓兒子繼承父誌,呼延叔父在寒冬臘月裏讓兒子們除盡衣物,以冷水澆淋,他的哥哥們各自安好,他卻因為體質偏弱而大病一場。病好後,呼延鄰便被他母親送到楊家,跟在我父兄身後,美其名曰拜師學藝,其實軍營是一次也沒去過,卻是在天波楊府與我和哥哥們一同長大的。
因為一同長大的緣故,呼延鄰待我與別家的女兒自然不同,有時好幾個月看不見他的人影,有時又喜歡纏著我不放,麵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實則他的心思沒誰知道。幾年前,二嫂曾力排眾議想要促成我和他的婚事好親上加親,到了最後卻也不了了之。他喜不喜歡我暫且不說,但我不喜歡他卻是清清楚楚的,我的心事向來寫在臉上,想必他也明白得徹底。
我腳底生風地躲在一個小磨坊後,等了一刻鍾不見人來,便得意洋洋地從磨坊後麵走出來,遙遙朝那家酒樓吐了吐舌頭,去找高堯了。
高堯是我在櫃坊中偶然結識的,認識他的那年,我才十六。時賭博關撲之風漸有盛行之勢,飽暖思**嘛,閑來無事取樂子也無不可,隻是這廝卻過分,沒那獲勝的本事,卻還日日泡在其中不肯自拔。
那一次他輸得很慘,卻無力還債,被櫃坊管事的帶人打了個半死,當時我正在一邊津津有味地看熱鬧,直到他被打得隻剩下一口氣時,才出的手。
櫃坊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認識我這張熟臉的,向來不敢小看我,該給的麵子也會給,我還沒動手,管事的連忙擺出笑臉放了高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