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光緒十四年。入京不久後,洪鈞就被任命為出使德、奧、俄、荷的四國欽使,兼領四國的特命全權大使。賽金花走上了那條遙遠的路。感覺新奇之餘,也情不自禁地把自己打扮得更加嫵媚動人,風流婉轉。她已在青樓的歲月裏磨礪了很久,見過不少世麵,此時遠赴重洋,雖然心裏不免有些躊躇,但她早已明白了逢場作戲的法則。
有些花,無論開在風中雨中、東方西方,都會散發出無窮的芳香。隻是朝堂上簾幕後的那個女人不知道,一個從青樓走出的女子,會在異國他鄉綻放得那樣縱情!
賽金花是天生適合社交場合的,她可以嬌俏,可以雍容,可以婉約,可以嫵媚,總是那樣風情萬種。她邁著輕盈的步履,走向大洋彼岸,走向那些紅頭發、藍眼睛的王公大臣,走向她肆意開放的花園。
德國、沙俄、奧地利、荷蘭。這裏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個女子從那個被他們的長槍大炮驚嚇得戰栗不停的國度走出,還能帶著那樣的優雅從容。而當賽金花走過去,向他們頷首微笑,江南的月色便悠悠蕩蕩地停靠在歐洲的皇廷貴苑,那麼柔,那麼輕。
寶馬香車、錦衣玉食。這就是賽金花在國外那些年的待遇。當她雍容地走入那些宮廷,竟然能那樣自然而然。她隻是江南青樓裏彈唱賣笑的女子,卻迎接著異域他鄉最高規格的豔羨目光。在那些燈火輝煌的地方,人們將讚歎和吹捧獻給這個來自東方的女子,她就在人群中優雅地走著,微笑著,無盡的光華。她見到了外國的皇帝大臣,王子王孫,也見到了外國的月色柳色,草色煙光。原來生命可以綻放得這般熾烈!
那時候的賽金花,內心是無比歡悅的,從未想過自己能漂洋過海,去到那麼遠的地方,見到那麼多的風物,可這一切都飄然而至。她便盡情地釋放著,走那裏的街道,看那裏的雲天。終於有一天,她走進一個人的懷抱。那個老邁的狀元郎在埋著頭讀書,而紅杏早已開出了牆頭。
風光無限的賽金花遇到了德國駐俄陸軍中尉,俊美健碩的瓦德西。後者為這個精致而開朗的東方女子傾倒,而在異國人群中穿行了很久的賽金花,終於忍不住向這個帥氣的德國人伸開了雙手。無需多言語,隻需眼神的交彙就能碰撞出最激烈的火花。當她投入他的懷抱,說的已經不是江南的吳儂軟語,而是繞口的洋腔洋調。那樣的相擁,有多少人豔羨地望著,卻也隻能豔羨,這朵鮮豔的東方之花,注定要開放在瓦德西的懷抱裏。
她隻是在自己生命的軌道上自由地穿行而已,穿著華麗的禮服,帶著嬌媚的微笑,飄飄灑灑。她隻是恣肆地綻放而已,當月色籠罩人間,她隻想將最大的歡樂留在夜色裏,如此而已。
那樣的三年,倏然而過。而賽金花已經將華美留在萬裏之外的大洋彼岸。對於遠方的中華大地,她隻是浮萍塵埃,在青樓裏默然走出,盡管她能盡情歡笑,盡管她妖嬈迷人,卻也隻是浮萍。青史上縱然有她的名字也不過是放在某個角落,任憑雨打風吹罷了。朝堂上那些人更是對她嗤之以鼻。可她們不知道,這個被他們俯視著的女子,在大洋那頭風光無限。她在外國的風裏自在地行走著,飽覽那裏的天光水色,那麼自在而歡樂。而朝堂上大清帝國的君臣,還在哆嗦著,祈禱著。這些哆嗦著的生命,是曾經不可一世的大清天朝閉關鎖國的產物,當遠方的炮火摧毀了他們保暖的夢幻,他們才發現,原來外麵還有更大的世界!
此時的賽金花,就在那個更大的世界裏,體會著更大的生命樂趣。那樣的三年,如水似夢,如雨似霧。在她所有的年華裏,恐怕也是最華麗的。這微塵般的生命,能夠散發出那樣的光華,隻因擁有了更寬的天地!
上海,十裏洋場。萬千燈火下鎖著萬千生靈的狂歡。最是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地方,也最能讓生命由喧嚷走向迷亂。隻需向那遙遠的時光探頭望去,就能看到絢爛燈火下掙紮的生靈們。春風和秋月都飲醉在這裏,大地的一切都歸結為模糊的煙雲,隻有遠方大炮的聲音是清晰和明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