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李香君:歌罷桃花扇底風(1)(3 / 3)

那個黃昏,秦淮河安靜地流淌。風吹著琴聲的柔,水蕩著詩韻的輕,寸寸光陰流過他們恣肆的笑聲。繁華深處,隻有這樣兩個生命,將一段酡紅的時光,染上琴詩的醉意。黃昏很軟,歡情很濃。縷縷茶香裏,一片銀色的月光傾瀉大地,照著兩個歡樂的人,難舍難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在經曆了那些冷暖自知的歲月以後,這樣的相逢讓李香君欣喜若狂。麵對一個絕世佳公子,她誓將全部的全部愛的力量釋放。她願意為他遠離繁華,走向清冷的人間,哪怕天涯。

他們麵臨著一個難題。像李香君這樣炙手可熱的當紅妓女,要給她贖身談何容易。那需要大筆的贖金,對於趕考的侯方域來說,那是個天文數字。此時,卻有一個人悄無聲息地介入了為李香君贖身的事。那個人叫阮大铖,為人陰險詭詐,曾與臭名遠揚的魏忠賢狼狽為奸,後來魏忠賢被鏟除,他也被削職回鄉,卻並不甘心,在南京籠絡人心,暗中策劃,想要伺機東山再起。複社陳貞慧等人洞悉了他的不軌之心,揭露了他的陰謀。阮大铖知道侯方域與陳貞慧等人交情匪淺,正巧他得知當時侯方域與李香君的事,為了籠絡侯方域,便拿出大筆銀子,讓侯方域的好友楊龍友轉交給侯。

不管怎麼樣,李香君被贖身了。那天,重獲自由的她麵對一窗的雲水,無比歡喜。還有什麼比重獲自由更讓人幸福的呢?別忘了,她是青樓女子,她對於自由的渴望比一般人要強烈千百倍。侯方域送給李香君一把精致的折扇,象牙扇骨,白絹的扇麵。若不是後來的那些故事,這把折扇不會染上那樣的傳奇色彩。

那天,秦淮河畔的風比往常更細軟,整個一座南京城,仿佛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在悠悠蕩蕩的雲煙裏,飄飄灑灑。自由的人間,總是這樣風輕雲淡。

可是,侯方域馬上就得知,楊龍友借給他為李香君贖身的錢來自阮大铖。他深知阮大铖的為人,絕不會與之為伍,更不願成為他的棋子。他決定把錢還給阮大铖,可是那樣一筆錢,他一時間如何還清呢?李香君很快就察覺了他的心事。她對阮大铖那樣的嘴臉是深惡痛絕的,為了幫助侯方域,她變賣了自己心愛的首飾,總算湊夠了錢。

她隻是一個青樓女子,可她的形象早已突破了青樓女子的界限,如秋光一般清爽,如月色一樣澄淨。為愛,她甘心付出,隻因所愛之人給了她一線曙光,讓她在人世間不再感到孤苦無依,一顆心有個停靠的地方。

愛,可以這樣簡單。你給我溫暖,我給你微風;你給我一片雲,我給你一彎月。每一次春去秋來,每一場風雲變幻,彼此依靠著,聽風聲,看雨意,不離不棄。老去的時候,一起攙扶著,看夕陽西下、水流花謝。

當那些錢還給阮大铖的時候,這個野心勃勃的人自然懷恨在心。不久後,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禎皇帝自縊,那些遺臣們從一堆廢墟裏撿起玉璽、龍椅,還有一些殘缺的大明氣息,掃去了南京舊宮殿裏的蛛網,為那奄奄一息的明朝曆史,延續著最後一口氣。在這破落的南明政權裏,擅於鑽營的阮大铖很快就成了兵部尚書。小人得誌,陳貞慧等人立即身陷囹圄。曾讓阮大铖顏麵盡失的侯方域,自然也麵臨著危機。

那麼混亂的年代裏,再美麗的愛情也容易遭受風霜的洗禮。侯方域沒有辦法,南京城裏彌漫著黑色的煙霧,他縱有萬千不舍也隻能暫時遠離這個地方。對於李香君來說,好不容易遇到這份愛情,卻要遭受離別,心底自是無比的淒苦。可是這個柔弱的女子,還是毅然地送侯方域上路,去遠方暫避風頭。

那時的離別,恐怕也是寒蟬淒切,煙雨瀟瀟。無語凝噎地看著對方,就從那條悠悠的秦淮河開始,他走向不可知的未來,她走向晨晨昏昏的憂傷。如果說還有什麼能緩解離別的愁緒,也許隻有那句“此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隻是一次離別,紅塵裏卻多了兩處悲傷。從此千山,從此萬水,從此天涯。

秦淮河仍舊靜靜流淌著,可是岸上的時光卻不再悠閑。離別時就算是十裏長亭相送,別後也隻有蕭蕭黃葉閉疏窗的淒涼。殘陽裏獨自回想,可是一回想便是絢爛的從前紛紛湧上心頭,那些安恬的畫麵,竟然隻能在回想的時刻,虛渺地浮在心中。回神的瞬間,又是滿世界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