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薛濤:浣花箋上說相思(3)(2 / 2)

元稹離去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薛濤被內心的空寂折磨著。雖然她的一生都清冷寂寥,但是那些時日,卻是最令她憔悴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終於明白,那個她所傾心的男子是永遠離她而去了。漫長的等待讓她心灰意冷。她從萬裏橋邊搬到浣花溪畔。除了參加一些推脫不掉的應酬外,盡量閉門謝客。

浣花溪,這個清雅的名字,注定與落寞淒涼有關。遙想那時,薛濤徘徊在溪水之畔,或者流雲淡淡、風月輕輕,或細雨濕衣、閑花落地,卻隻是一個人,撫摸著心事,一聲聲歎息。縱然借詩詞遣懷,也恐怕忍不住滲入心底的清寂悲涼。本來是想用詩詞來遣走那流光的慘淡,一下筆,卻是這番模樣:

雙魚底事到儂家,撲手新詩片片霞。

唱到白蘋洲畔曲,芙蓉空老蜀江花。

無限的霞光,也浸染不了有限的生命。清冽的浣花溪,悠悠地流著,一如薛濤寂寞的心事。驀然間,她已是年華老去。芙蓉空老,實在令人悵惘!這時候,薛濤築了一座吟詩樓,穿上了女道士的裝束,隱居在樓中,就像築了一座心的城堡,將自己安放在那裏,遠離了塵凡所有的喧囂。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她本是飄零草木,縱有錦繡才華,也隻落得個風塵名聲。看菱花鏡裏鬢間白發,也隻有感歎一聲繁華如夢了!

後來的那些歲月,散淡而寧靜。往日的那些歡喜憂傷,都隨浣花溪水悄悄流走。一個曆經生命坎坷的人定會和那些過往做個了斷,在寧靜的心態中生出一種新的境界。料想遲暮的薛濤,心底平靜如水,就連那些纏繞她多年的落寞惆悵,也不知去向。人一旦真正沉靜下來,蕩滌了那些浮華和不安,就會呈現一種自在形態。至少,我們希望年華老去後的薛濤,內心是安和寧靜的。

太和五年,公元832年。秋天。黃昏。65歲的薛濤走完了她寂寞的人生。那樣清冷的秋日黃昏,這個世界送走了那個清冷的女子。那一日,一切如常,隻是人間,從此少了一個讓須眉為之側目的詩情女子。

世界永遠是堅硬的,而生命是柔軟的。無論你生前多麼煊赫威武,一旦離去,也不過就是一縷煙塵、一道殘陽。薛濤的生命,卑微也華美,寂寞也清幽。俗世的人未必肯為她送上哪怕一寸的溫暖,但她卻為這個冷漠的世界留下了一段光華。生為女子,她在那個時代並不顯得格格不入,以柔弱低微的生命,對抗著整個世界的冷眼和淒寒,想必那個時代會為她不知所措!

當時的劍南節度使段文昌為她親手題寫了墓誌銘,並在她的墓碑上刻上了“西川女校書薛濤洪度之墓”。是的,她叫薛濤,字洪度,大唐女校書。不是誰都可以將名字留在挑剔而偏心的曆史上,何況是一個女子。而她,無論名字還是身份,都出現得堂而皇之、自然而然。除了她風華絕代、詩情縱橫,這樣的待遇恐怕還與她處風塵而永不褪色的孤高清寂有關。

薛濤墓位於成都望江樓公園西北角的竹林深處。這裏曾經“渚遠清江碧簟紋,小桃花繞薛濤墳”,也曾經“昔日桃花無剩影,到今斑竹有啼痕”,如今竹影搖曳,桃花嬌媚,陪著那沉睡的女子,歲歲年年。

無論如何,她將一個詩的年代染得鮮紅。她就那樣大大方方地站立於須眉之間,迎送著人們紛雜的目光。詩和風月都在她的手中,寥落和淒涼都在她的心中。她隻是一片飄零的葉,卻飄出了那個時代,悠悠地飄向更遠的時光,落在大地上,生出滿世界的驚歎!要尋覓她的蹤影,恐怕還得從望江樓那副對聯開始:

古井冷斜陽,問幾樹批把,何處是校書門巷?

大江橫曲檻,占一樓煙雨,要平分工部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