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劉鬯,那年的劉鬯,如同成年後的劉鬯一樣,愛出風頭,喜歡做秀。
他會在紛飛的雪花裏穿一件薄薄的低領線衣和一件超薄的黑色羽絨服背著畫架疾步行走,留下身後無數雙驚羨的目光經久不息的盯著雪地上他踩出的那一行深淺不一的腳印。
劉鬯的傳說是最吸引人的,他在十六歲那年從家裏偷走了六萬塊錢,坐火車跑出去逛了一個禮拜,一個禮拜他花了三萬多,臨回家的時候他摸了摸包裏剩下的兩萬多發愁了,他愁的是怎麼才能把這兩萬多塊花掉,於是他鑽進一家金樓。
從金樓出來的時候,他的手腕上多了一條手鏈,手指上多了一個戒指,脖子上多了一條項鏈。
回來的路上,上了一艘輪渡。
那是個萬裏無雲的好天氣,陽光鋪天蓋地的灑下來,落在船頭。幾個婦女盯著船頭的劉鬯,劉鬯身上新添置的那些金首飾正在船頭的陽光下金光閃閃,那幾個婦女鄙夷的說:“你看這個小夥子,真俗。又是金項鏈又是金手鏈又是金戒指。”
劉鬯猶豫了一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摘下金項鏈拋到水裏,船頭不遠的地方冒出一串水花,接著又摘下金手鏈扔進水裏,船頭不遠的地方冒出第二串水花,最後又摘下手指上的戒指扔進水裏,水麵盛開出第三朵水花。水花逝去的時候,劉鬯轉過頭對那幾個麵色驚慌的婦女說:“現在不俗氣了吧?”
劉鬯後來說:“當年我以為最值錢的東西就是黃金。”
重要的是,劉鬯那次從家偷出來的六萬塊錢,最後還剩下一萬多,最後萬般無奈的劉鬯實在不知道怎麼花這些錢了,就用一個塑料袋包好埋在家鄉的運河埂上。
最重要的是,劉鬯忘記了藏錢的地方。
這個故事是真實的,在我們缺錢的日子裏,我們四個人一次又一次帶上鐵鍬在運河埂上挖了一行又一行的坑。
後來,聽到這個故事的人越來越來多,那條運河埂上的坑也就越來越多。
從教室裏逃出來,我們跑到火鍋城去吃火鍋,元宵節的夜空下著一場毛毛細語。當火鍋的熱氣從桌麵彌漫氤氳的時候,我們的發稍依舊濕漉漉的,玻璃窗外一簇一簇的煙花燒灼了一小塊和一小塊的夜幕。
劉鬯從口袋裏掏出紅色的中華煙,一邊說:“我抽煙從來不抽低於中華以下的。”一邊抽出三根遞給我們。
跟著他掏出芝寶的打火機給我們點煙,火苗離開煙頭的刹那一團一團煙霧熏了我的眼睛,我悄悄轉過頭抹幹滑出眼角的那一滴眼淚。
夏小猛吐了口煙圈,嗆的滿臉通紅,徐惰和劉鬯也被嗆的偷偷轉過頭去在嫋嫋的煙霧裏頻頻的擦眼淚。
鍋裏的菜和肉片先後煮熟了,我們一邊都說:“今天這些蔬菜比肉片好吃”,一邊掙著把肉片夾到自己碗裏。一手端著啤酒一手夾肉的時候我們爭吵不休,都認定對方夾到的肉比對方嘴裏的好吃許多。
於是我們退掉所有的蔬菜,換上更多的肉片。
吃了很多肉片,喝了很多酒,我們不著邊際的說話。
夏小猛說:“哎!從下個月開始我們家要交電費了。”我們停下來看著他,心裏想,這下好了,看你家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一年四季,三台空調都開著。誰知道過了一會他有補充一句:“哎!還要收我們家五分錢一度電。”
後來大家先後都問:你們決定好了嗎?到底什麼時候去西藏?
“沿著鐵軌,長長的走,一路流浪到西藏。這是我們共同的夢想,從高一某天的午後一直到高中畢業,甚至到大學畢業,我們四個人也沒有一個真的踩到西藏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