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忽又歎道:“隻是而今荊州已失,孫權又陰表曹操,俯首稱臣,魏吳現已是一家,孫權不來攻我已是難得,又如何能利用他牽製曹丕主力?”
其實,這便是二世為人的好處了。
薑維上一世的靈魂告訴他,曹丕登基後,曾先後三次南征東吳,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動真格。最後一次,雙方幾乎動員了所有力量、所有名將參與,東線、中線、西線全麵開戰,端的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但這一點,他自不可能直言相告,故稍作沉思後道:
“曹操去世時,曾號令各部軍屯各司其職,不得擅離職守。而今曹丕當權,他豈能容忍軍中權柄皆由其父舊部把持?而他所倚重者,不過曹休、曹真、夏侯尚等新一代宗室而已,而今這些人名望不高,功勞淺薄,故而他需要發動各種戰事,借用戰爭和功勞,完成軍隊權柄的新老交接。”
“臣在西涼時親耳所聞,曹真討平河西四郡,督雍涼諸事,集西軍權柄於一身,眼看已是曹魏新一代軍中柱石,此事足可印證臣之推測。而當今天下,濊貊、扶餘單於、焉耆、於闐王皆各遣使奉獻,如今能稱曹丕之敵手者,唯有主公及吳侯二人而已。隻是,我益州山高路遠,不便攻伐,能驟得戰功之處,唯有東吳。此其一也!”
見劉備、諸葛亮都露出凝神傾聽的神色,薑維目不轉睛,加快語速繼續道:
“至於吳侯向曹魏俯首稱臣一事,臣倒有不同的理解。吳侯者,深謀遠慮,野心勃勃,豈是久甘臣下之輩?他降服曹魏,隻是為了圖取荊州時免於腹背受敵之勢,不過一時之計耳。但曹丕亦當世人傑,吳侯騙得了他一時,卻騙不了他一世。”
“臣昔年在天水時,多聞曹丕骨子裏乃是縱情之人,眼睛裏難容沙子,對支持他的人,湧泉以報;但對有負於他之人,也絕不容情!譬如,年初時魏將於禁獲釋後,嚐拜謁曹操的陵墓,曹丕卻命人畫君侯戰克、龐德憤怒、於禁降服之狀,於禁見到後,便羞愧得病死去;又聞曹丕昔年為太子時,嚐向叔伯曹洪借錢,曹洪不許,為曹丕所嫉恨,而今時常因私事尋釁,令曹洪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更有甚者,他對與他爭位之曹植、曹彰二位手足兄弟極盡苛待之能事!”
“曹丕如此性情,欣賞一人時,自然如蜜裏調油,錦上添花;倘若憎恨一個人時,必不管不顧,挾雷霆之怒加施其身!等到他識破吳侯表麵俯首稱臣、暗地裏自行其是的時候,就是魏吳衝突全麵爆發之際,而那時,亦是我軍發奮,北取關隴的最佳時機!”
這番話洋洋灑灑,乍一聽似乎大放厥詞,但劉備、諸葛亮二人與薑維共事日久,知道他不是說話不死不休之輩,而且其言語中多有事例佐證,世事無常,或許真如其言。
當下皆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