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默見狀甚是訝異,問道:“伯約之前可是學過漢禮嗎?”方才他見薑維口稱先生,執得是弟子之禮,遂也開始以表字稱呼他。古人含蓄,雖然是稱呼上的細小變化,卻是關係趨於親近的表現。
薑維笑道:“尹先生說笑了,在下世居西北邊陲,平日所見最尊者,不過一郡太守,如何得窺禮儀之正統?”
尹默歎道:“漢中王上封號後,得我傳授教導禮儀者不下百人,眾人之中,當屬伯約你的天資最高。能與你比肩者,惟有我那好友杜伯瑜的弟子譙周一人而已。”
薑維口中謙虛了幾句,問道:“敢問先生,你口中這位杜伯瑜和譙周又是何人?”
尹默回道:“伯瑜是蜀中的大儒杜瓊的表字,他精通讖緯術藝,熟知天文占驗,眼下正在朝中任議曹從事。不過伯瑜他為人沉默寡言,很少人往來罷了。”
喝了口茶水,尹默又道:“能入得伯瑜法眼者寥寥,而那譙周正是其一。此人年歲與你差不多,出身世家,博聞強識,乃是我蜀中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說起這位譙周,薑維倒是想起來了,此人乃是《三國誌》作者陳壽的師傅,曆史上記載此人發跡於諸葛亮去世之後,是蜀中本土世家的代表人物,也是蜀漢後期朝廷投降派的意見領袖,與曆史上主戰的自己倒是頗有一些糾葛。
薑維心道:“我已是‘兩世為人’,自然是‘生而知之’,想那譙周,今年不過十八九年歲,竟然能與‘兩世為人’的我相提並論,不愧為三國末期蜀中儒道宗師。”
他對蜀中世家的好奇之心一時大起,便借著杜瓊和譙周的由頭,與尹默閑聊起來。
傳授禮儀已是完畢,時辰又是尚早,尹默閑來也是無事,便安坐與眼前少年閑談起來。他方才見眼前少年天資聰穎,又有心了解蜀中名儒和學派,恰如被搔到了癢處,一時來了談興。但有所問,他便知無不答,言無不盡。
薑維年少時也曾研究過當世大儒鄭玄的學問,故而交談間也會講些鄭氏學問,並一些西北舊事。他比當時之人多了兩千年見識,又兼口齒清楚,條理清晰,兩人竟頗能聊到一塊兒去。
一晌閑談,幾番旁敲側擊,收獲頗豐。
薑維已是察覺到蜀中本地一派以豪門大族為基,以名士大儒為望,自成體係,等閑不與劉備從北方帶來的元老派或者以諸葛亮為首的荊州派往來,在朝堂上也是三緘其口。
此番若不是看在自己是北方降將的份上,尹默隻怕在禮儀教導完畢後,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那會有這般閑情逸致談笑風生。
不知不覺已是晌午時分,薑維請尹默留飯,尹默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道:“伯約好意,我已心領。隻是驛館所用皆為官出,昨日接風筵席乃是國體,今日我若再此糜耗公帑,隻怕有招物議。”薑維不知諸葛亮治蜀嚴格至此,隻得遠遠送他出門。
兩人走到驛館門口,等候車馬之際,尹默低聲道:“後日就是九月十五。漢中王每隔五日就會召集群臣,商議國事。或許會在那時召見,伯約即已熟記麵君禮儀,閑暇之時當多多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