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風俗,廚房必要方正向陽才好,陳家這處廚院本來就是從舊鄰處劃過來的一塊,地方並不規整,因此在蓋出滿足這項要求的廚房之後,就多了一間前窄後寬的隔間,因住人不宜,就被混成了個臨時置物、閑坐的所在。因冬春時節雨雪多,陳家收來引火的木屑刨花就被堆放在了這裏。一牆之隔就是灶台,這間屋子從來也不見陰冷,既得了灶間的暖意,卻沒有灶間的吵鬧,陳家的貓遂將窩選在了這間屋子裏頭。
屋子裏一熱鬧起來,屋角的刨花堆裏也應景地傳出了幾聲細細的小貓叫聲,再過得一會,肥肥的大黃貓便拖著尾巴鑽了出來,抖抖身子,熟門熟路地爬到炭盆的木架上團成一團,還順便蹭了蹭陳蕙的小腿。
陳蕙性子活潑,彎下腰來撚了撚貓婆的肚子,笑道:“生了貓崽也沒見空下來,真是吃得太好了。”
許鵑花笑著看那刨花堆的後頭,兩隻小貓正抱在一起滾將出來,三四五六也在探出身子,還帶了幾點的鋸木屑。六隻貓崽剛剛滿月,正是最好玩的時候。
眼看著幾個絨毛團子向著炭火盆滾過來,原本似乎一直在打盹的大黃貓忽然“嗷”地一聲跳下了暖暖的木架,奔過去將小貓陸續叼開了些,一麵略顯不耐地卷起尾巴,一麵輕聲喚著小貓將它們慢慢引著往火盆邊並小心靠近,倒似是在告誡兒女要小心的意思,似乎剛才那個幾乎把尾巴探進炭盆裏的不是它自己似的。
許鵑花雖是邊看邊笑,但貓婆的舉動也勾起她滿腹的心事來,抬頭望望李十九,見表姐正樂得前仰後合,便沒有多說。
等到晚間,許鵑花便找了個空子與李十九商議:“後日就是春分,還要請姐姐使人送個信給我大哥,約個日子我也好回去住過清明,去望望我爹娘。”
李十九道:“這是正經事,我明日就讓王家的去一趟。”
想了想,又問:“我聽得說你嫂子心情很不好,你回去過年也隻在家過到初六就回來了,可是她給你臉色看了?”
許鵑花大大方方地道:“嫂子對我還是好的,不過就是為岑家那個事兒,她心裏有疙瘩。可是外頭人通不知道我們家這些內裏,所以從臘月裏到過年,隻要是來家走動的,十個倒有七八個不是把岑家娶親如何富貴的消息拿出來當新聞說一遍,就是來打趣我和侄女兒的婚事。我嫂子過這一個年,反反複複地聽得人在耳邊說這些個,也是不容易。她本來是個利落的性子,可是年節裏又不好駁人家,反要順著人說好話,當著我也不好說什麼,哥哥夾在中間難為,我且避一避也是好的。”
李十九微有薄怒:“鄉下人的心思我還是知道一點的,他們就是不曉得岑家說親的事,不曉得那副黑心肝的底細,也要故意借了這事那事地到你哥嫂麵前說長道短挑事生非。不過是妒恨你哥嫂持家有方,日子過得富實,你和你侄女兒嫁妝又豐厚,他們拿什麼去比?如今看你們婚門晚開,自以為這就是他們能壓得過你哥嫂的事了,就來來回回地說。你嫂子也是個心事重的,就上了他們的當了。難道她這就給你臉色看,讓你呆不下去了?!”
李十九惱了一回,可也無計可施:搬弄是非、損人不利己的人世上多有,掐是掐不熄的,但嘴長在別人臉上,耳朵卻是長在自家頭邊的。那些刻薄挑唆的蠢話,他人說了,你自家不理會,說的人又能奈何?這弟媳婦自己腦子不清爽,別人說啥她就聽啥,又能有什麼辦法?
許三姑見李十九臉色不好看,怕她惱了自己兄嫂,又道:“其實我早早回來,不是因為哥哥嫂子有什麼不好。十九姐你不曉得,有人跟我閑話,裏裏外外地都似在挑唆,意思是我嫂子不賢良,為了不舍得嫁妝,將我扣在家裏,甚可憐我沒了爹娘了哩!姐姐你請想一想,我若是不理會或反駁了,還要說我是委曲求全不敢訴說,我若是不出聲或臉色稍有不好,豈不更要被她們當怨恨哥嫂是實,到處去傳揚?嫂子如今在氣頭上,我又不好跟她多說,不如指個借口,往縣裏拜年探親戚,遠離是非。”
李十九拍拍她的手,道:“你想得很對,就在姐姐這裏安心住著,過幾日天好些,我就使人去鄉下報信,好先給你打掃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