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傾國傾城(1 / 3)

楔子

尹長春遇見商桀的那一年十六歲,以花喻,那是花期的前奏,含苞待放的最盛處,仿佛隻再多用一秒,濃鬱的香氣就會衝破朦朧,陽光般刺透青春。

花總會開,不是商桀,也會是因為別的什麼人。年少時的愛情不用努力,一觸即發。

隻是,恰恰因為那人不是別人,就是商桀,那陣花期才會墮落一般,生疼而淋漓。

那樣蠱惑,那樣銘心,如夢而似幻,九死卻不悔。

若我的記憶是蝴蝶,它可曾飛入過你的夢鄉。

那天尹長春是去找秦子矜的。

他被賭場的人扣住,因為他在別人的賭桌上搶了一把已經下注的錢。

按規矩,那些人要把他手機上所有人都通知一遍,告訴對方拿錢贖人。隻是他的手機上,隻有尹長春一個人。

她那個年紀對社會的理解尚停留在“左青龍,右白虎,中間一隻米老鼠”的混混階段。所以她根本沒想到那些人會那樣蠻橫凶惡。

那時她身上隻有四十塊錢,那還是下午要交資料費的錢。那些人甚至沒有讓她進門,揮揮手就要把她打發掉。她卻在門縫間看見屋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秦子矜。

她心一下抽起來,連害怕都來不及,推開擋住她的人就要往門裏闖。

後麵的人抓住她的頭發,往身後一摜,她重重跌在地上。

那人力氣好大,她隻怕他再走進去傷害秦子矜,情急中竟一把抱住那人的腿。

她被又踹又踢,後背也中了好幾下拳頭。她卻一點不肯鬆動,一時竟僵持起來。

走廊吊頂很高,燈光灑下來就幽幽的,顯得暗,那幾個人走過來時,大家竟沒有在第一時間發覺。

商桀沒說什麼,倒是他身後的人,輕輕咳了一下。

尹長春感覺身上的攻擊瞬間消失。他們不再用武力逼她放手,隻是一個勁地試圖把她往走廊旁邊拖。

過道終於被騰出來,有人走過。

他和她擦身,他的鞋踩到了她的裙角。那時她垂下頭來歇氣,剛好看見,便仰頭去看了那人一眼。有點憤憤,她的淑女屋,唯一的一件。

商桀感覺腳下的異物感,也低頭看,剛好撞見她的視線。

商桀有一雙全天下最好看的眼睛,那是他第一個女人說的。那時他十七,卻已經會自然將旁人的讚賞當逢場作戲的恭維。

所以他並不知道,他確實有一雙蠱惑人心的眼睛,仿佛冷漠,又仿佛情深。

窮其一生,尹長春也不會忘記那時的一瞥,如驚鴻,倒映在水麵,便永遠冰存在湖心。

商桀每個月要遇到許多次這樣的場景,淚水鮮血,暴力凶蠻,無理可講。唯獨那一次,他竟心軟插手。

後來他說,當時的她讓他想起玫瑰。不顧清湯掛麵的她的不以為然,他仍然堅持,那時的她有最嬌柔的麵容,眼神卻強悍凜冽,矛盾奇異。

他也隻是心裏一動,說了句話,讓他們得以離開。

他沒想過,要摘下她,和她有再深的糾纏。

隻是命運總是花招太多,往往出人意外,讓人始料未及。

見你哀傷哭泣,也見你勇敢堅定。

秦子矜在賭場搶的錢是他自己的。不過彼時已經成了他的賭鬼爸爸押寶的賭注。

那是他自己打工攢的學費,還有想和尹長春一起看電影的票錢。所以當他知道錢被爸爸偷偷拿走的時候才會那麼衝動。

尹長春什麼也沒說,帶他去診所,用身上僅有的四十塊給他檢查了傷處。然後就頂著滿頭滿臉的淤青回家去了。

臨走的時候,她回頭來,告訴他,學費的事,她幫他想辦法。

那時護士正給他頭上的一處傷口擦酒精,他難過得要命,眼淚嘩地一下湧出來。

尹長春再遇見商桀已經是大半個月後。

他把車停在路邊,下車去買煙,車門沒有鎖。坐回車來時發現她蜷在副駕駛的位置。

“開車,好嗎?”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攫住汪洋裏的浮木。

說話間,已經有人衝到車旁,用力拍打車窗,一邊大吼大叫著。

尹長春猶自抓著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人的臉。

外麵的男子開始試圖打開門,商桀卻快他一步摁下中控鎖。

然後,他啟動車子,離弦箭般呼嘯而去。

後視鏡裏,那男子不甘心,又攆了幾步,奔跑間,有一隻腳竟明顯是跛的。

車子本來要開到Diamond集團的地下停車場的,他卻在公司外停了車。

他給她打開車門,尹長春躊躇片刻,還是下了車。她的臉色蒼白,一半臉還是腫的,麵頰上凸現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她眼瞼垂著,長而綿密的眼睫忽閃幾下,顯得倉皇無措。

商桀的心有一瞬間的閃動,隻是他有自己的事,有自己的路。這世上,為難的處境多不勝數,他所在的位置,見的更是無數,一時的同情並不能改變什麼,各人都有自己要承擔的苦憂與無奈,連他也不例外。

所以他甚至沒有問她丁點來龍去脈,便要驅車離去。

尹長春卻突然從路邊衝到車前。若不是他刹車踩得快,她已然被撞到。

他心中不快,下了車卻見她仰頭直直看著他。

那一刻,她眼裏寫著視死如歸幾個字。他終於生了興趣,是什麼,讓這樣一個花般的少女連死都不畏懼。

她接下來的話讓他愈加驚異。

“買下我吧,我可以給你煮飯洗衣服。”

“我有鍾點工。”他竟開始和她聊起天。

“我可以給你講笑話逗悶子。”

“郭德綱的段子我倒背如流。”

她咬牙:“我可以給你暖床。”最後兩個字她說得很輕,幾乎含在齒縫裏說出。

她瞬間緋紅的臉頰奇異般明豔,他這才發現,她眉眼竟是特別美麗的。

手機突然響了,是董事會在催他,他不再和她耗,和值班室的員工做了個眼色,他們很快上來把她拉到一邊。

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他出來的時候車開得有些慢,似乎在沿途找著什麼東西。

夜已深,除了來往的車輛並沒有旁的什麼,連一隻走失的貓也沒有。

他重新掛檔,準備加速離開時,前車窗上突然砸過來一件東西。

他刹車看時,車窗上已經蔓延開的一片乳白色水跡。

有人急急地撲到駕駛室的車窗邊來,是尹長春。她咬著一塊糯米糍,手上還提著一袋小籠包,她喘勻氣,吐了糯米糍拿在手裏:“差一點就錯過了。”

一邊說一邊繞過去,重新坐到副駕駛座上。

商桀開了雨刷,抹去窗上黏著的牛奶。他回頭看她:“你都是這麼不請自來的嗎?”

“你故意慢慢開,不是在找我嗎?”

他眼微眯:“你這麼有自信?”

尹長春咬了一口小籠包,口氣有些悶悶的:“我知道我有時候很漂亮。”

有個人說的:“你直勾勾看著一個人時,******真是要人命。”

她十六歲,對蠱惑的那一套還懵懵懂懂,她隻是孤注一擲,竭力一搏。

這一天,她失去了一切,卻撞見了這個她曾經一見鍾情的男子。

她不後悔,她對此很滿意。

你不要吝嗇糖霜,我也不會在乎衣裳。

有時候尹長春會坐在公寓的陽台上吃一個草莓冰激淩。她自己做的,她還做過橘子的芹菜的番石榴的。最最牛叉的是一份煙草味的,她用了整整半根punch雪茄,商桀吃的時候眉頭簡直打了一個中國結。

她愛看他的表情,因為他總是麵無表情。她有時會在晚上跑到他的房間爬上他的床,隻為聽他的心跳聲。

那是一種緩慢勻亭的聲音,像靜水流深的湖麵,似乎永遠不改流逝的頻率。

他的心是不是靜如湖麵,是不是她合身投進去,也掀不起一點點漣漪?

她看見他的車開進小區,於是飛奔下陽台,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像走失森林的鹿,無措又興奮著。

她咬著指甲靠在門上,聽見他的腳步聲,聽見他拿鑰匙的動靜,然後快他一步打開了門。

商桀很小的時候喜歡看動物世界,除了猛獸海景,他印象最深的是那種瞬間開放的花朵。後來當然知道那是一種再簡單不過的攝影手法,當時卻隻覺得那是一種奇異魔法。

而尹長春打開門的那一刻,她就像一朵急速盛放的花朵在他眼前驚豔呈現。

吃飯的時候,尹長春出乎意料地有些沉默,她喜歡的紅燒魚也一筷子沒有動。

他衝涼出來,看見她躺在他床上時,他終於明白她打的小算盤。

他坐到床邊,她就溜過來從後麵抱住他,生澀而積極。

他擦完頭發,從胸口扒下她亂來的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商桀的頭發平時都用發膠固定,洗完後披散在額前,才有了他這個年紀的氣息。這時他的眼神被發絲隱隱遮擋,像麥浪下田裏的水光,那閃亮,似有若無。

“我十八了!”她躍躍欲試,努力想翻身重新把他撲倒。

他有時候會親她,卻不碰她。他總說她還小。

他唇邊似有笑,終於低頭吻她,前所未有的傾情激越。

“關燈……”她苟延殘喘地伸長手臂。

他手長,伸出去一撈,便抓住她手心,交叉緊扣。現在才害羞嗎?晚了……

落地窗沒有關,風一吹,抽紗窗簾洋洋灑灑蕩開,陽光趁機溜進來,照在尹長春的臉上。

她睡顏安詳甜美。

他不記得,她昨晚說了多少次,我愛你。

她仿佛坐擁金山的大財主,毫不介意把金燦燦的財寶向他扔過來。滿懷熱忱,不怕傷害。

他卻記得,她眼底熾熱的渴望。她也希望聽見他的回應,可惜他從頭到尾都是緘默。

商桀突然想抽煙,伸手去床頭拿,卻在觸到煙盒的刹那頓住。

他在陽光中攤開手,指掌間空空如也。風吹過去,仿佛能聽見空洞的回聲。

你愛不愛我,愛不愛我,愛不愛我。

尹長春高考那些天,商桀給她請了營養師,買了各種補品,甚至準備了好多瓶罐裝氧氣。

正式臨考那三天,他還抽空在校外等她,拎著一個保溫壺,裏麵盛滿冰鎮酸梅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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