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無相,相逐心生;有相無心,相隨心滅。容貌如何,又何足道哉?”左無騁一邊往藥箱內放東西,一邊淡漠地回答,女人愛惜自己的容貌是常事,但雞皮鶴發是遲早的。
桑青在他背後苦笑一聲:“先生生就隻得一雙眼,貌若無鹽的天下何止千萬,足道哉?非足道哉?幸天下間多千千萬萬個左無騁大夫才好。”
左無騁回頭正對上她的苦笑。桑青又抿了笑正容,說:“心內淒苦,容顏也醜陋了,讓你見笑。蓮舟,送客。”轉頭,一人回內室。心想橫豎要人跟著去拿藥,就由得蓮舟去招呼他。
夜裏在床上折騰,翻滾了幾次都無法入眠。一旁臉上又痛又癢,桑青用手隔著紗布拍打,輕輕地拍打,深怕下手狠了弄破痂。躺著迷糊的時候,忽有一道風刮進來,撞開了窗戶,木窗嘎吱嘎吱作響,窗棱撞擊在牆沿上哐當哐當,她叫蓮舟。蓮舟不應。
掀開被子下地,踩著冰涼的地麵走到窗前,明月幾許皎潔非常。風停住,她拂開被風吹亂的發,手枕在窗台上仰望天空。看天上許久沒有雲彩,心想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正有些開懷,眼前閃過一道黑影。
桑青眨眨眼睛,似乎是迷了眼。揉了揉後再看,一無所獲。心裏疑惑,是看岔眼了嗎?
牆外打更的行過,梆子打完一數,真是不早,終於決心合窗歇息。手才扶上窗就被黑影縛住。那人結實的臂膀力氣絕大,隻手扼住她的喉嚨。掙紮中她奮力抓向那人,扯下麵巾還沒看仔細就被他高高舉起。
手敲打他,沒用。眼前發黑,雙腳離地蹬來蹬去,隻覺得眼珠子也要爆出來。漸漸的,手足乏力,有一下沒一下的抗拒,什麼都來不及想,就什麼都不曉得了。
渾身如同被碾軋過的酸痛,聽到有人唉唉呻吟,額頭上立刻被放了冰涼的毛巾。身體熱熱的,腳蹬了蹬。
似乎是鬱大娘輕手輕腳地進來和蓮舟說話:“醒了麼?”
蓮舟說:“還沒呢!燒倒是退了。左大夫的藥剛煎好,我過會兒喂。”
“怎麼會燒的那麼厲害?”
“看樣子是晚上開了窗,風吹的狠了,沒想到四小姐那麼多災多難。幸好臉上的傷沒事了。左大夫說很容易發炎的,喂過藥我就換了那紗布。”
桑青“嗯”了一聲。張開眼,鬱大娘不在,旁邊就一個蓮舟。
“小姐醒了?”蓮舟扶起她。
桑青突然發現,自從蓮舟到了她身邊就沒有過什麼好事,這才幾天?厄運真是一遭接著一遭來。難道是命格相衝?
大概是看蓮舟的眼神有絲怪異,蓮舟的眼內也有了異樣的波動,她小心地問她:“小姐?小姐?你還認得出我是誰嗎?”
桑青稍有些不耐煩:“蓮舟,你真當我燒糊塗了?”喉嚨痛的難受,說了幾個字就不行。
“小姐沒事就好。快喝藥,涼了藥效就沒了。”她端起黑糊糊的藥碗就要喂人。
正要再說話,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意念,桑青咳到自己覺得肺都要咳出來了,才麵紅耳赤地停住。望著藥,她搖頭,暫時喝不下去。
蓮舟倒了點清水給她。溫熱的水滋潤了她的喉,輕咳一聲:“我病了?什麼時候的事?”原來,被人扼住脖子幾乎死於非命的事,是個無稽的夢?噩夢麼……
“小姐睡了兩天了。”蓮舟替她蓋好被子,“三少弄傷小姐那夜吹風受的涼。燒的厲害,左大夫來看過,說要小姐當心些。還有臉上,千萬別發炎。發炎會留疤的。”
“嗯,知道了。蓮舟,辛苦你了。”
“應該的,小姐太客氣了。”
“那個……”桑青遲疑了下開口,“有溫水嗎?”
蓮舟起身去拿,鬱大娘可巧招呼她幫忙,她偏個身走了出去,桑青側躺下身,小心翻下手肘,覺得略酸的地方浮現烏黑印記。是淤血。清晰的四條指痕。
不是夢,那夜裏要置人於死地的黑衣人確實存在,不是她在發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