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連去擠了兩三天奶,什麼都沒看見,膽子就慢慢大起來,以為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僅僅是我的幻覺罷了。但是,我自己還是有點疑惑,除非再到海邊去一趟,親自看看那個腳印,用自己的腳去比一比,看看是不是一樣大,我才會確信那是我自己的腳印。不料,一到那邊,我就確信這不是幻覺。首先,顯而易見,當初我停放小船的時候,決不可能在那一帶上岸。其次,我用自己的腳一比,就發現我的腳比它小得多。這兩件事使我重新開始胡思亂想,並且感到鬱悶,結果我就像一個發瘧疾的人,渾身顫抖起來。於是我又回到城堡中,想著已經有人在那裏上過岸,或者,說得簡單一點,深信島上已經有了人,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出其不意地來襲擊我。至於采取什麼措施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我沒有一點頭緒。

唉!人們在受恐懼心理支配的時候,所做出的決定是多麼荒誕可笑啊!凡是理智提供的辦法,都被恐懼替代了。我初步的打算,就是把那些籬笆拆掉,把所有的馴羊都放到樹林裏去,任憑它們變成野羊,免得敵人發現它們,為了獲得更多的羊而經常到島上來。其次,我準備索性挖掉那兩塊穀物田,免得他們在那裏找到穀物,更經常到島上來。再者,我還準備把我的茅草屋和帳篷毀掉,免得他們看出住人的痕跡,進一步往前搜尋,把住在這裏的人找出來。

這些都是我第二次回家以後,頭一天晚上胡亂想到的問題。這時候,種種疑慮都盤踞在我頭腦裏,非常活躍,並且像白天一樣,使我感到鬱悶。由此可見,對危險的恐懼,實在比我們肉眼看得見的危險本身還要千萬倍地讓人膽戰心驚。而比這一切更糟的是,我平常總希望自己能夠聽天由命,現在禍事來了,我卻無法從聽天由命中獲得安慰。我覺得自己就像《聖經》裏的所羅,不僅埋怨腓力斯人攻擊他,而且埋怨上帝離開了他。因為我現在並沒有采取有效的辦法使自己鎮定,沒有在災難中向上帝大聲呼籲,沒有像以前那樣把自己的安全和解救完全交給上帝。如果我那樣做了,我至少會以更樂觀的態度去對待這新的意外,甚至會以更大的果斷渡過難關。

我就這樣胡亂地東想西想,一夜都沒合眼,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昏昏睡去。由於用腦過度,精神疲憊,我睡得很沉。醒來之後,我覺得心裏安定多了。我開始冷靜地考慮目前的問題。經過激烈的心理鬥爭,我得出結論:既然這個島風景宜人、物產豐富,並且離大陸又這麼近,當然不會像我想象的那樣,完全沒有人跡。這地方雖然沒有固定的居民,有時也免不了有些大陸上的船隻靠岸,那些人到這裏來,有些是有所企圖,另一些則可能是被逆風吹過來的。不過這種情況比較稀少,雖然我在這裏已經住了十五年,還沒見過一個人影。而且,即使他們有時被逆風吹到這裏來,也是盡可能地趕快離開。因為一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認定這裏適於居住。對我來說,最大的危險來自大陸上偶然在此登岸的三三兩兩的人們。他們被逆風吹過來,完全是迫不得已,所以他們決不肯在這裏逗留,一來了就要設法趕快離開,很少在岸上過夜,否則的話,潮水一退,天黑下來,他們就難辦了。所以我現在隻須找一個安全的退路,一看到野人登岸,就躲起來,別的事情用不著操心。

我這時非常後悔把山洞挖得那麼大,並且在圍牆和岩石銜接的地方開了一個門。經過認真考慮,我決定在圍牆外麵,在我十二年前種了兩行樹的地方,再築起一道半圓形的壁壘。那些樹種得非常密,現在隻需在樹幹之間打上一些木樁,就可以使它們更加嚴密了。我很快就完成了圍牆的加固。

這樣,我現在已經有了兩道牆,我在外牆上加了不少木料、舊纜索和其它東西,使它更加堅固。我又在上麵開了七個小洞,大小剛剛可以伸得出我的手臂。在牆裏,我不斷從山洞裏搬出一些泥土,倒在牆腳上,用腳踩實,就這樣把圍牆加到十尺多寬。這七個小洞是預備安置短槍的,我有七支短槍,都是從船上運下來的。我用一些架子把它們支起來,安置成大炮的樣子,我在兩分鍾之內可以連開七槍。這道牆,我辛苦了好幾個月才築成。沒完成以前,我一直感到不夠安全。

完成以後,我又在牆外空地上,密密麻麻地插上一些容易長大的楊柳樹的樁子或樹枝,差不多插了兩萬多棵,並且在它們與圍牆之間留下一條很寬的空地,以便有足夠的空間觀察到敵人。而且萬一敵人企圖走近我的外牆,也無法利用這些小樹做掩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