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午夜,更深霧重,寒風襲襲。
驛館裏,二樓房間燭火通明,幾個丫丫婆子畢恭畢敬站在外間門口候著,裏麵主人身穿一襲大紅嫁衣,頭戴金玉鳳冠,正準備休息。
趙真身穿緊身青衣,頭上用一條青色絲帶束發,身手利落地從窗子鑽進房間,來到嫁衣女子身後,正要打算偷襲,不想那女子卻先下手為強,璿身,一拳落在趙真胸口。
“九兒,你下手就不能輕點嗎?”趙真一邊揉著胸口,一邊拿眼瞪著九兒。
“公主,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這種玩笑!”九兒也撅嘴,從京城到襄州府驛館,這半月來,她穿上公主嫁衣,坐在馬車裏,一路上不是刺殺就是暗襲,沒有一日風平浪靜過,好容易就熬出頭了,她還要來嚇她一下。
“九兒,這一路上辛苦你了,過了今晚就好了。”趙真感激一笑。
九兒換下了身上的嫁衣,取下頭上的鳳冠,從箱子裏拿出一套新的嫁衣放在床邊的杌子上。
趙真讓人端來熱水,簡單洗了洗就睡下了。
這半個月裏,她扮成青衛,跟在送親的隊伍裏,雖然天天風吹日曬,還要應付每日前來刺殺暗襲的刺客殺手,她卻覺得份外輕鬆。
但,終究她還是公主,逃不掉改不了的身份。
明日,她就必須嫁給那個素未謀麵的將軍——項邵。
傳聞,項邵脾氣火爆,性格乖張,且極好女色。皇兄說,他文韜武略,聰明睿智,天縱英才,但卻狼子野心,要竊奪平宋江山。
無論怎樣,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趙真睡不著,從床上坐起來,拿出出宮時娘親親手給她的匕首,這是娘親當年與父親相識時,父親送給她的信物,如今卻給了她。
皇兄說,靠近他,迷惑他,想辦法讓他交出兵權,亦或者……殺了他。否則,他就殺了娘親。
天未明,宮人婆子就來伺候,大紅錦緞暗繡飛鳳嫁衣,金鳳銜珠鳳冠,銅鏡裏女子螓首蛾眉,秋水瞳眸,冰清玉潔。
趙真對著銅鏡裏的自己大大微笑,然後放下臉簾,由九兒扶著出了驛館,坐進馬車。
襄州府地處邊陲,民生民風與京城大不相同,還是清晨,外城卻早已熙熙攘攘,人聲嘈雜。九兒坐在馬車外閣子裏,掀開側窗簾子,將自己看到的景像都說給趙真聽,而趙真斜倚在榻上,怔怔出神。
馬上就要到將軍府,趙真突然緊張了起來,兩手在廣袖下緊緊地攥著,身上的大紅嫁衣,時時提醒著她,她馬上就要嫁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在一座氣勢恢宏的宅子門口停下,才剛停穩,府裏立刻就有人迎了出來,向青衛統領蕭闕行禮說話。
九兒掀開簾子一瞧,欣喜說道:“公主,將軍府到了。”
“這就到了。”趙真歎了一聲,便從馬車裏鑽了出來。
左顧右看,除了從京城跟來的青衛,將軍府裏出來的就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老頭。
九兒站在趙真身後,也跟東瞅西望後,失望地說道:“原來項將軍已經這麼老了!”
老頭見趙真從馬車裏出來,立即上前躬身行禮:“公主萬安,奴才周成,是將軍府管家,奉將軍之命,特在門口迎接公主。”
“項將軍呢?”他是管家,那怎不見項邵本人?
“將軍日前去了軍營,要一個月後才能回來。”周成回道。
“那本公主便等他一月。”項邵這是故意,趙真明白,她是皇兄派來,意要收他兵權的,他心裏自有不痛快。既然他要一個月,她就給他一個月時間。
“按照禮俗,大禮之前,公主不能住進將軍府,將軍命奴才專門為公主準備了一處園子,可請公主入住。”周成說罷,抬頭眇了趙真一眼,隔著臉簾,他看不清趙真有何表情。
九兒聽見周成這般說,肚子裏的火頓時騰上腦門,立時罵道:“你個奴才算個什麼東西,你主子不來迎駕且罷,還不讓公主進府,未免欺人太甚。”
“九兒!”趙真斥了一聲,又對周成說道:“既是禮俗,那便請周管家帶路。”
說罷,趙真回身進了馬車,九兒也跟回馬車,“公主,項將軍也太過份了,什麼去了軍營,分明是要給咱們來個下馬威,讓你難堪。現在倒好,還不讓進府了。”
“你這丫頭,就是性子急。”趙真食指嘣在九兒額頭,笑著落坐。
“公主,項將軍過份,你怎麼也不生氣?”九兒想不通,按照公主嫉惡如仇的性格,應該衝進將軍府,掘地三尺也要把項邵找出來,可她怎麼就這麼忍了呢?
“為一個素未謀麵的人生氣?氣壞的可是自己的身體。”堂堂平宋公主,麵對如此待遇,豈有不生氣的道理?趙真不知腹誹了多次遍,詛咒那即將成為她夫君的項將軍,喝水嗆死,吃飯噎死,走路摔死,騎馬被馬踢死,如果意念能殺人,項邵早已被五馬分屍,碎屍萬段了。
隻可惜,她現在能做的事,一字日: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