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沒有蝴蝶。
天涯有沒有不知道,不過從小在那長大的年是從未見過。
鯤大概也是如此。但向來不安分的她絕不像年那樣隻喜宅在天涯,她往往穿梭於人間與天涯之外的妖界,見過不同的人,看過很多的風景,會晤過各種各樣的妖怪。
那天她又來到年的身邊,卻是帶著一身酒味。正趴在夏日被驕陽烤的虛浮樹蔭下的年見了她這幅模樣,皺起眉頭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想想終究還是沒有說,隻是在樹上孜孜不倦的蟬聲中又一次垂下了頭,小憩於被陽光曬的開始不斷消融的靜謐時光之中。
天涯常年起霧,但在七八月份躁熱的盛夏時節,彌漫的濃霧有時也很難阻擋這時熾熱而又鋒銳的陽光。當然,任憑它將怎樣的熱浪傾瀉而下,也很難對這群我行我素的妖怪能有什麼影響,該午睡的依舊在午睡,該出去浪的依舊會選擇出去浪。
已是習慣了不知多少個酷暑這樣括噪的蟬鳴,卻還是無法習慣那種身邊還有另外一個會跑會跳會說話的生命體的感覺。
還睜著朦朧的睡眼,年起身麵無表情的看著她,看著她發現自己醒來後從和他同頻的安靜變得開始逐漸興奮的模樣,他開始懊悔自己為什麼要爬起。
她嚷嚷著要帶他去看蝴蝶,還說自己發現了天涯上釀酒可以吸引蝴蝶。
原來是這樣,就在前幾課年還以為可能自己不久之後還要去跑去哪撿回一隻喝醉的妖怪。
這躁動的季節裏,他將一口深深屏息著的氣終於是一點一滴呼了出去。以至於他都忘了自己那時為什麼會突然同意鯤的邀請,跟著鯤跑到一個稱作江南的地方,在與現在相比顯得古舊且不平整的青石板橋上,在泛著墨漬的舊時風景中,把自己搞得一身酒味,而後沿途吸引著花花綠綠的蝴蝶。
當時的自己也是累的夠嗆,不過蝴蝶的存在卻像是給那段淺墨覆染的回憶中填上那些缺失的、花花綠綠的色彩,像是一條渾然天成的勾勒,它將虛無縹緲的描寫轉而變得真實美麗了起來。
奈何橋上也沒有蝴蝶。
死後果然是要來到這裏,他歎口氣注視著眼前的一切,暗紅色的天穹映襯著暗紅色的河水,暗紅色的橋身連接著忘川流水阻隔的兩岸,不同於人間,妖界,或是自己並未去過的天上,這裏的一切都是暗紅的,就連孟婆穿著的衣服都是。
孟婆麵無表情的接待著一個個路過的行人,雙手憑空變出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給每一個的過往的人遞上。但這座橋上不苟言笑的氣氛語氣說是因為橋上的行人因為要忘掉今生而顯得凝重,倒不如說她渾身散發著的冷冽的她讓人不敢與之搭話,可千年卻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她,待她麵無表情的捧著孟婆湯走到千年跟前,卻等來了千年思量許久的一句問話。
“麻煩問下,奈何橋上……還要多久可以下一次雪?”
千年顯得客氣的語氣卻讓聽了這句話的孟婆突然一愣,她垂頭沒有說話,隻是歎了口氣,歎氣間隙中她把湯收了回去,轉身離去的步子也不知為何有些顫抖。
而千年就這麼站在暗紅色的奈何橋邊,看著暗紅色的天空映著暗紅色的河水,看著孟婆一言不發又為另一位行人遞湯。
思緒輕晃隨著暗紅渲染的忘川流水淌到天邊,淌到色調五彩斑斕的天涯。那時記不清是枯黃茂綠或是什麼其他顏色的季節旁邊,他望著那一成不變的湖水倒映著月或者說這個世界的陰晴圓缺,身旁的妖怪突然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年,聽說奈何橋上會下雪呢。”
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記憶太過遙遠顯得太模糊的緣故,總會感覺當年自己旁邊的那隻妖怪,講這句話時眼裏好像有著不止漫天星辰的夢在堆疊。
因為真的有奈何橋,所以他想看看當時她所說的——奈何橋上下起的雪。
等多久都沒有關係,像他這種存活年月他長到自己都忘了的家夥,最擅長的事情便是等待和消磨時間。
鯤,汐,還有一些其他的人和妖怪,這段漫長的時間足夠讓他將今生的一切一點點輕巧放下,剩下的便是佇立於此等待著那場他相信會來的雪,不計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