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梧桐柏樹大山西北邊,有一座方圓百步,陡峭如削,山頂平坦如地的孤山,山頂上用細如牛毛的龍須草建了一個高大的軒屋,用八隻粗壯柏木撐著四方形的屋頂,一架花樓織機放在八隻柏木柱中間,織女被西王母當著部落眾女兒的麵宣示懲罰,流放到遠離村落的孤山峻頂。這座山是龍潭神案前的石鼎,在龍潭隆起成山時滑落到北邊桑林形成的,四麵陡峭,如石鼎倒扣,山頂四角有四根石柱,是石鼎的四根底柱化成的,從石柱上係下用桑條編結的軟梯。織女爬上軟梯,不經西王母應允,不準自己爬下山,終日呆在山頂織錦贖罪。山不算太高,約莫二十多丈高,織女坐在織機上,俯視著四周的起伏山崗,能看到崗頂桑林中采桑女忙碌的采桑,往北極眺,能隱約看到一條寬闊的河流白綢絲帶從北而來,在一片桃林前彎了一個急彎,向西流去。一條寬闊的土崗象一條土龍從孤山山腳蜿蜒屈伸到桃林陣,長滿了淺草和一叢叢垂著綠絲的龍須草。織女知道桃林陣對麵就是自己的家,從這裏走到桃林,過了河就能見到孩子,不由心裏泛起一陣感激,王母媽媽做事太巧妙,暗藏天機,累了就往北望望,想牛郎了往北看看,想孩子了往北定定神,一天不下機杼也不覺乏困,晚上織女獨自一人坐在山頂北邊的石柱上,往北望著,月光照在土崗如鋪了潔白綢帶,與明亮的河水連在一起,就像兩條白綢絲帶在桃林那裏打了個桃花結,連在一起,織女一想呀,真有意思,這白綢絲帶一端是自己,那一端是牛郎和孩子,就像連心鎖,把自己和她們連在一起,說不定哪天就能相聚,要是這白綢絲帶能傳傳心意多好呀,於是就想試試,恭恭敬敬端坐下來,麵向那白綢絲帶,凝神傳意,隱隱約約聽到兩孩子淒淒切切時有時無傳來的哭聲,心裏酸楚難忍,就想大哭,但怕姐姐和眾女聽到又惹事生端,就悲切切唱歌,這裏離河邊雖遠,但織女堅信歌聲能由這白綢絲帶傳到那邊,心誠就意到。一天,大姐爬上山給織女送來鮮梨,見織女臉色紅潤光滑,就放心地說:“我還想著你在山頂上熬煎委屈,茶飯不思,骨清肉瘦,沒想到你一個人在山上挺自在,臉上紅潤潤,胳膊腿細白細白的,現在看你倒是清心閑散,沒啥委屈酸水往外吐,媽媽說石鼎山是塊寶地,能安織女的心,看的真準,把寶貝女兒放在山頂,一點都不揪心。”織女忙拉著大姐往北指看,說:“不是寶地,勝過寶地,你看從土崗一直往前能走到桃林,這條土崗綠油油,多像一條緑綢絲帶,你再往前望,那邊的河流多像一條白綢絲帶,絲帶相連,天晴時從河對岸能傳來孩子的哭聲。”大姐打趣地說:“好你個小織女,是不是想牛郎想瘋了,高處一覽無餘,你隻往北看郎君嬌娃,不往南看王母媽媽和姐姐,真是白白給你選了個好地方,還得姐姐給你送桃解饞,小女子命大福大造化大,哪個姐姐都比不上你。”“大姐又拿我開心,都是姐姐對我好,嘴上狠著,心裏寵著。這一段王母媽媽神態好點吧,六姐咋不來呀?”“王母媽媽神彩依舊,隻是蒼老了許多,六妹成了大忙人,領著竹箭女每日奔走方圓百裏,四處巡查,上崗下坡,累的骨頭散架,巡到哪裏就吃住哪裏,三五日才能回來一次。你想六姐保準又想給六姐惹事。”“大姐知道我的心思,我就直說,想讓六姐找來木舟送我過去看看孩子。”“船就別想,如今到處是崗坡,木舟都不見了蹤影,聽六妹說巡查到河岸時,曾見水中有隻大龜吞水吐浪,那隻大龜是水族頭領帶來的神物,藏在河水中不會風平浪靜地讓你過河,站在河岸往北望望興許沒事。”“能站在河邊看到對岸牛郎和孩子,我就心滿意足。六姐巡查到河邊時,往對岸射個箭傳個音訊。”“等六妹巡查回來,讓她去試試,傳個啥信物,牛郎能一眼認出是你的”“我這幾天擠了空閑給兩孩子織縫了肚兜,射過去,牛郎便知。”“拿出來讓姐姐見識見識。”織女彎腰從絲線堆裏拿出血紅的肚兜,肚兜上錦繡一條金龍盤繞著白日,一隻五彩飛鳳低首揚尾盤旋於明月,簡潔明快,大姐用手把摩著,連聲說:“小妹妹心靈手巧,織繡的錦活無人能比。一年多未織錦,手藝還是這樣精巧,肯定會討王母媽媽歡心,媽媽這些年隻穿你織繡的錦衣,處處光鮮照人,真舍不得你離開,你可得給媽媽多盡點心。”織女“嗯”了一聲,拿出一件大紅團秀,七隻鳳鳥活靈活現,顧盼生情,說:“我給媽媽織了一件敞胸寬衣,吉祥如意,穿著方便寬鬆,不裹身子,入夏天熱,能納涼透風。”大姐看了不住咂嘴稱絕,說:“想的真絕,織的也絕,媽媽把七個女兒穿在身上,再熱的天,穿在身上心裏也舒坦。衝你這份心,大姐六姐都會盡力幫你見孩子,可不能讓你想的發瘋,織不出好錦妙繡。這件寬衣我拿回去給媽媽,讓媽媽穿上新衣換換心情,暢快暢快,這一陣子媽媽灰頭土臉,就沒神彩過。”織女找了一副素錦,把團鏽仔細包裹,疊的有角有型,然後雙手托著遞給大姐,大姐把桑條簍裏鮮桃拿出來,團鏽放入荊簍,織女扶著石柱,手按桑條軟梯,送姐姐下山。
一天傍晚,牛郎正赤身在河邊剝麻,猛然聽得空中響來哨音,抬頭望見一隻竹箭射入河岸土中,牛郎忙起身過去拔了竹箭,見竹箭上包纏著紅肚巾,仰首往對岸眺望,見對岸一處高高土崗上有一個身著血紅衣服的高挑女人,手拿桑弓向牛郎揚了揚,牛郎忙舉起竹箭搖擺,那女子轉身沿著土崗走回。牛郎興奮地拿著竹箭走到土屋,解開縛在竹箭上的紅肚巾,交給媽媽,媽媽展開一看,是兩個紅肚兜,就給兩個孩子穿到身上,兩孩子驚奇地望著身上的紅肚兜,張開小手在肚兜上摸著金龍彩鳳,嘎嘎笑咧小口,媽媽看著肚兜說:“這是織女鏽的,別人沒她這麼巧,還是紅錦貴重,織的衣件耀目奪眼,真是委屈了織女來織麻布,大巧用作了小巧。”牛郎看著兩孩子歡喜愜意,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意,心裏泛起一絲甜酸,這幾天的一番過河折騰所受的委屈酸楚,一下子被蕩滌得無影無蹤。既然過不了河,總得想法回個音訊,織女歌聲能過來,玉塤的聲音肯定也能穿過夜空,傳給織女,織女聽過他吹的玉塤,雖不成調,但嗚嗚音色也如天籟神音。就急急吃了飯,剛見圓月升起,就和媽媽抱著穿了肚兜的孩子來到河邊,正對著河對岸的土崗,牛郎口銜玉塤,嗚嗚吹響,聲音如在遙遠的天空回蕩,兩個孩子這時也不像往常習慣性哭鬧,聆聽著嗚嗚聲音,向南麵揚起小臉嘎嘎大笑,清脆笑聲鑽入渾厚的嗚嗚聲裏,如玉磬擊陶,不一會,牛郎就聽到一陣清麗歌聲順著土崗傳了過來,不再淒淒切切,充滿了纏綿愛意,兩孩子嘎然止笑,晃著腦袋就往牛郎媽懷裏蹭著**撅著小嘴找奶吃。正在這時,河水中間冒出一團黑影,向空中噴出滔天浪柱,嘩嘩震響,浪嘯聲淹沒了歌聲和塤聲,於是牛郎呼氣變調,吹響淒厲的嗚咽聲,聲音直襲浪柱,浪柱隱沒下去,看見一團黑影踩著水麵向牛郎和孩子衝過來,一排巨浪從北邊疾風掠過河水水麵直向黑影卷去,把黑影衝擊到半空,圓月銀光照的龜甲閃亮,牛郎知道還是那隻大龜在搗亂,怒聲罵道:“你這個老龜孫,老不要臉,你竄出來攪個啥,千年老龜孫還淫心狂浪。”媽媽對牛郎說:“老龜孫不是人,你說人話人事聽不懂,罵也是白罵,隻圖個氣順。隨它鬧吧,掀不起多大的浪事。”牛郎氣呼呼地跺著腳,兩眼瞪著,望見大龜三足朝天,龜甲向下,被拋向河那邊桃林陣,被桃林亂枝刺得縮頭收足,龜甲在樹頂亂搖亂晃,跌跌撞撞滑落到河水裏,垂頭喪氣地把頭伸出水麵冒著一陣陣氣泡,激起一道道水波,弄碎了西斜圓月灑下的餘暉,牛郎見孩子已入睡,就吹了一聲長一聲短的塤聲,與織女相約明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