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社，我看，你這個第一書記也是不好當的。”
“老徐，有時候我真有點懷念咱們穿軍裝的那些歲月。那時咱們是多麼意氣風發，現在，我真的有點感覺自己有點老了。”
“老什麼呀，還不到四十，正是風華正茂的黃金時代，正是幹一翻事業的大好時光呀。王社，說實話，你到梨花縣來，是你組織上硬派你來的嗎？”
“個人報名，組織篩選，層層考核，可不是誰想來就來得了的呀。老徐，你可別以為我是犯了什麼錯誤從市裏下來的。我這不是流放，也不是被放逐，是選派幹部到農村就職黨支部第一書記。我們的任務有六句話，那就是發展經濟，富裕農民，加強組織，維護穩定，鍛煉幹部，促進農村工作全麵開展。”
“真的沒有一點情緒？從市裏來這個窮山溝，沒有點想法？”
“老戰友，選派幹部，這是一個特殊的群體，我們這些下來的人，都牢記著上級黨委和組織的囑咐，肩負著發展經濟，富裕農民，加強組織，維護穩定，鍛煉幹部，促進農村工作全麵開展這六句話的神聖使命。是的，我們要在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幾千年的鄉村，一點一點一步一步實現我們放飛在青春原野的夢想。故國文明，存亡絕續，文之津渡，無不以心血幹涸和生命枯槁為代價，才換得了中華文明的薪火承傳。這裏有沉重水車的吱啞聲，這裏也有天真無邪的童真笑聲，如果你不真的深入到農村，也許你就真的體會不到我們這些選派幹部溶入到農村、農民和農業這三農工作裏那種心境。老戰友，我現在真的是有很多體會，這裏有現代城市生活中很難溝沉出的一種古韻，這裏的一方水土往往帶著一種滄桑的古樸，來到這裏之後，我似乎有了一種歸依感。老戰友，我覺得自己早都該來這個地方，好像自己這麼多年都在積蓄一種力量，就是為了來這個小山村，就是為了來這個小山村似的。”
“不錯嘛，看來酒沒有喝多，講起話來還是那樣一套一套的。現在，還寫點什麼東西嗎？
“寫呀，現在就是在寫，在譜寫新農村的新篇章。你也聽到了，可能你也感覺到了，墟圩子，關係挺複雜的。一些村幹部和上邊都有些縱橫的關係，就說這個被打的李豁牙子吧，他老丈人是梨花集的村書記，而打他的張子騰，算是墟圩子的大戶門了，張家的關係一直通到市裏省裏，這，真有點像周立波的暴風驟雨呀。”
到了村子，真的有事情發生了。
在張富友家門口，李豁牙子的內弟領著一大幫人圍攻張富友家。
眾村民圍觀。
“你們要幹啥子呀。”張富友的女人吼了起來，“你算什麼英雄好漢？俺就一個娘們在家，你帶著這麼多人，來欺侮俺，算什麼呀？”
“找張富友。”李豁牙子的內弟說：“張富友人呢？出來。把張富友交出來，把張子騰交出來。不要裝孬。有種的就出來一下，咱們來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來嘛，一人一條命，誰怕誰？”
圍觀的村民中有人叫好。
“不要看啥子熱鬧了，大半夜的，都回去睡吧。”張富友的女人看了一眼眾人說，“你們別跟著瞎起哄呀。你們在看俺老張家的笑話嘛。這有什麼好笑的？這麼多大老爺們，來欺侮俺一個婦道人家，還有天理嘛。還有王法嘛。”
“天理？”張富友的內弟說，“什麼天理？什麼王法？你們家子騰把俺姐夫打斷十三根排骨差點要了命哩，那時你咋不想天理，咋不想王法哩。快快交人，俺們不和你一個婦道人家理論，把張富友和張子騰交出來。”
我走過去，聽到有村民議論到，看來張富友這一回是真的裝孬了。另一個村民說，聽說張子騰打過老白就有點後悔了。出手太重了，現在，張子騰自己也嚇跑了。還有一個村民說，這世道，也該有人出來殺一下老張家的威風。”
“張書記。”這時，我聽到有人給張富友打電話，“不好了，你家裏出事了。李豁牙子的小舅子，對，梨花集的李豁牙子的小舅子，就是殺豬的那一個，他帶著一幫子人正圍著你們家要人哩。張書記，你在哪裏，快來一趟吧。”
“哪個要找我。”張富友很快從人群裏出現，我很吃驚他來的這麼快，也許，他根本就在附近。張富友看我一眼，怒氣衝天地說，“咋了，咋了。要啥子人嘛。是誰帶的頭？還反了他們？咋了，想幹啥子嘛。要人？要打就打吧。大不了一條命嘛。我知道修老河口，已經和你們梨花集的人結下了仇哩。現在，俺都想個明白了，咱就是莊戶人家，不能靠打打殺殺過日子嘛。我剛從汪鎮長那裏來，他批評了我，是的，能不打就不要打了吧。不過，你們既然來了，我也不能讓墟圩子的老少爺們看我這個窩囊廢的樣子，現在是你們梨花集的人欺侮到咱的頭上了，騎在咱的頭上拉屎哩，你要俺裝熊？”
“幹啥子嘛。”我拉住了已經和李豁牙子的小舅子撕扯一起的張富友，“張書記，你們還真的想弄出人命來不成？”
“王書記，你讓一邊去。”張富友繼續和李豁牙子的小舅子撕扯，“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打個架嘛。”
“都放手。”我拉開了張富友，“咱們這裏的人怎麼動不動就要和人家打打殺殺的呢，都改革開放這麼多年了，外麵的人都在想著發家致富，外麵的老百姓都過得一點也不比城裏人差，可咱們呢，修老河口，修路，這都是眼下要幹的事。咱們這一片的人，動不動就知道去打人，動不動就來粗的。這樣下去，一代又一代的仇恨記下去，啥時候算個完？有黨，有政府，不能光靠咱們一股子熱血義氣辦事呀。”
“我姐夫給打得拉到縣裏醫院去了，這還是個小事嘛。”李豁牙子的小舅子指一下張富友，“你們家要出醫療費。”
“醫院的事，解決好了。”白主任走進人群，他指一下徐傳生，又指一下三輪車上的器械說，“人家徐院長不光把豁牙子拉到他的醫院免費治療，還給咱們村醫院捐了這麼多器械。好了，人都散了吧，我們要好好招待人家徐院長哩。”
“不要，大家能過好日子，比啥子都好。”徐傳生衝我揮一下手，上車，走了。
“王書記，剛才一聽說桃花集的人呼啦一下子圍攻了俺的家，俺也是有點暈頭轉向，有點無所措手足了。打架俺是不怕的，這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場麵俺可是經得多了，隻是俺不想親自出手打人哩。俺可是咱梨花縣有頭有臉的人物，傳揚出去俺動手打人，往後怎麼再好意思拋頭露麵嘛。剛才那個徐院長，資助我外舅女思雅上大學，怎麼說走就走哩。把他留下，吃住在咱這裏，費用我來出。算了，算了，現在啥子沒有漲價嘛。美國人打伊拉克，油價才會長的嘛，去年兩塊五，現在四塊九了。我要不讀書不看報，再不看個電視什麼的，真不知道這世界都是怎麼變化的嘛。剛才和人家爭執，是俺一時糊塗說錯了話。”張富友說著走近李豁牙子的小舅子，“這位大兄弟，你可別跟俺計較呀。”
“既然有徐院長給俺姐夫免費治病，這事，就算了。”李豁牙子的小舅子揮一下手，眾人跟隨他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