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沛霖今晚其實並沒喝多少酒,七八兩而已,平時跟客戶喝,這個量從來也放不倒他。
可能是心情差到了極點的緣故,本來吐過之後,酒會醒得更快,但是坐車到了樓下,他反倒更加頭痛欲裂,又困至極點,不想再走一步路了,真想馬上倒在床上沉沉入睡。此刻,他完全依賴著她,全盤信任著她,半醉半睡半醒之間,強撐著身體跟林藍走在回家的路上,頭重如山,四肢卻虛浮無力,隨時都會像一灘爛泥般倒下。
林藍隻能把他架在肩上扛著走,小女子一個,拚盡了全身的力氣,仍累得氣喘籲籲,還好他瘦,不然,兩個林藍也耐何不了他。
爬樓梯,步履蹣跚地來到家門口,林藍早已累得一身大汗,終於解脫了。不敢吵醒鄰居,她低聲說:“到家嘍,宋沛霖,快把鑰匙拿來。”
“口袋裏”宋沛霖倚著門框,闔著眼瞼,天地有如失重般在他頭腦中旋轉。雖然意識還微微醒著,可身子卻不由他支配。
“拿來呀!”林藍連叫幾聲,他也沒有動靜,再站在這裏說話隻怕會把鄰居吵醒,夜半更深,擾人清夢要遭人鄙薄的。顧不了許多,她隻好伸手到他口袋裏去掏,邊掏邊問:“哪一個口袋?”
宋沛霖沒有應她,她從他上衣口袋翻起,一路翻到他的褲子口袋,鑰匙和錢包都在他左邊的褲子口袋裏,鑰匙壓在錢包的下麵,林藍把錢包抽了出來,卻不敢伸手去掏他口袋深處的鑰匙。天知道她有多尷尬!她的肩膀上還架著他,他斜倚著牆,剛好和她保持在同一高度,為了取鑰匙,她必須和他正麵相對,她的臉和他的隻有兩三寸的距離,她的頭發不經意地在他臉上掃過好幾遍,她的心狂跳不止。
她猶豫了片刻,隻能厚著臉皮探手去他的褲子口袋裏取鑰匙,她在心裏暗暗叫苦:多冷的天啊!他竟然隻穿一條單褲,這年頭穿秋褲也是丟人的事麼?真是變態!一個男生為什麼也要穿這麼緊的褲子呢?姐真沒有趁機吃豆腐哦!姐雖然閱曆過,但心裏絕對沒有邪惡的念頭。
終於拿到鑰匙了,打開門,把這該死的家夥扔到床上去,替他脫了鞋,還有吐髒了的外套。既然好人做了,就幹脆做到底吧,她倒了一盆熱水過來,替他擦臉擦手,順便再喂他喝幾口溫開水。
收拾停當,看一眼他的床頭鬧鍾,子夜兩點,時間過得真快。替他掖好被子,她對著人事不省的他說:“宋沛霖,我走了。”
剛起身,手被他用力地往回一拽,林藍整個人跌坐在床上。經她一番照顧,他人舒服了些,意識倒又清醒了,突然地,舍不得她走。
不知哪來的勇氣,他把驚愕不已的她拉進懷裏,緊緊地抱著,含糊不清地說了句:“別走!”
林藍的臉緊緊地貼著他的脖子,心跳加速,不敢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理性告訴她,你該推開他,馬上起來。但就是動不了身子,身體受意念支配,不受她的理性支配。
天知道她有多不想離開這樣溫暖的懷抱,但是,她是林藍,他爛醉,她清醒,怕他酒醒之後後悔,她不能乘人之虛,這不是君子所為。
她拉他的手,想推開他,可是越想掙脫,他抱得也就越緊。她急了,命令道:“宋沛霖,放開我!”
借著酒勢,打蛇隨棍上,他才不要放,他看出了她在他懷裏的留戀,這個女人心裏有他,這就夠了,下定決心般,他喃喃自語道:“別再相親了,跟我在一起吧,跟我結婚好了。跟希兒在一起耗盡了我一生的愛情,從此我不敢再相信“愛情”這兩個字。這輩子,我沒有力氣再去愛,可是,我也怕孤獨終老,大概隻有你這樣的女人能讓我舒服的活下去。”
原來是這樣!還以為做了一場多旖旎的美夢,終究是泡影。聽了這樣的話,林藍一點也快樂不起來。他想跟她在一起竟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她好,她就須一輩子去扮演這個好人,哪一天,她不好,她撒潑,她不講理,他是否還會要她?塵世間的事情真是不值得轉彎一想,這麼一想也就沒意思了。她再次推開他,可能是想說的話說完了,這回他沒再勉強。
“跟我在一起,你爸媽會打死你哦!”她提醒他,也給自己一個台階下。替他熄了燈,帶上門,叫車,回家。夜已深沉,奇怪竟然一點也不困!一顆芳心全叫他給擾亂了。
林藍回到自己空蕩蕩的家,洗漱。給手機充上電,開了機,手機早就因沒電而關機,沒跟孩子住一起,林藍始終保持在二十四小時開機的狀態。
迷迷糊糊的被夢纏繞著淺睡了一夜,清晨,醒了,因睡眠不好,頭暈,不想起來。半臥在床上,開了房間電視,心不在焉地看新聞,腦子裏卻反複回蕩著宋沛霖昨晚說過的話,不知該感動還是該生氣?
七點鍾左右,婆婆打電話過來,問她昨晚上哪兒去了,怎麼不開機,樂彥昨晚發高燒,晚上去醫院打完點滴,安睡了一夜,現在又開始燒起來了。
林藍的心立即糾成一團,千怕萬怕,最怕孩子生病。她從床上跳了起來,匆匆梳洗換裝,風風火火地衝到樓下,叫車去婆婆家看兒子。
周淳開的門,見到林藍他麵無表情地追問:昨晚幹什麼去了?為什麼不開機?
林藍顧不上理他,徑直奔向房間看樂彥。
爺爺陪著孩子正在看動畫片,樂彥軟綿綿地靠在爺爺懷裏,無精打采地看著電視。
見了媽媽,清瘦下去一圈的樂彥立即張開手臂要林藍抱他。林藍把孩子從爺爺懷裏接過來,就勢坐在床頭,讓兒子可以舒服地靠在懷裏。她嘟著嘴唇低頭去親吻他的額頭,她的唇是最好的體溫計,在他額前停留半分鍾,她向公公求證:“37.5度?”
公公點點頭,說剛燒起來,扁桃體發炎,炎症未消,很容易反複發燒。
婆婆跟了進來,邊往衣服上擦著沾滿水珠的手,邊說:“早上喂了半碗粥,吃著吃著就全吐了,吐得滿身都是,剛把衣服換下來洗了。”
“止吐藥吃了沒有?”林藍問。
“吃了,爺爺喂的,消炎藥、感冒藥也都吃過了。”
林藍揉搓著樂彥的小肚皮,問他肚子痛不痛?頭痛不痛?拿手電筒給他照了一下喉嚨,扁桃體依然又紅又腫。
周淳拿了退熱貼進來,想替樂彥貼上,樂彥嫌太涼,哭鬧,不肯貼。周淳拿他沒辦法,著急上火地凶他:“貼了好得快,要聽話!一個男孩子,三天兩頭生病,像什麼樣子?”
婆婆在旁邊維護道:“說的什麼話,你當他自己願意生病?”
林藍把退熱貼要了過來,放在自己額前貼著,然後,微笑著對樂彥說:“不涼,真的,你試一試?貼一小會兒就熱了。”
樂彥點點頭,林藍把退熱貼從自己額頭上撕下來貼在樂彥額前。
孩子還是由爺爺陪著,林藍去廚房燉冰糖雪梨水給樂彥喝。
周淳睡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電視打盹,婆婆見有了替手,對林藍說昨晚沒睡好,想回房補個回籠覺。
林藍忙說:“好的,媽。”她繼爾走去房間門口對爺爺說:“爸,孩子我來帶就好,你也回房睡一覺吧。”
公公說:“沒事,年紀大了,覺少。”
燉好糖水,林藍重新給樂彥喂了半碗粥,糖水晾涼後,又喂下去半碗糖水。
樂彥吃下去溫熱的食物,體內的熱量漸漸升高,額頭、後背都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燒慢慢退了下去。林藍心裏妥貼了些,顧念公婆照顧孩子辛苦,自己能做的就多做一些,把孩子交給周淳,她出門去買菜。買完菜回來,剛下電梯,就聽見樂彥的哭聲。
婆婆又給吵起來了,一家人圍著他大驚小怪地問他哪裏又不舒服了?林藍進門去廚房放下菜,走過來問他怎麼了?
樂彥哭得像兔子一樣紅腫的雙眼,可憐巴巴地看著林藍說:“媽媽,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眾人麵麵相覷,這不是輕易能滿足的願望。奶奶哄著他說:“樂彥不是已經在家嗎?”
“我要回以前的家,有爸爸和媽媽的家。”樂彥固執地說。
大人們鴉雀無聲的低著頭,孩子的哭聲在這樣的靜默裏撕扯著大家的心,每個人都表情痛楚,事情到這一步了,除了讓孩子哭到夠為止,誰也無力去改變什麼。林藍環掃一遍每個人的眼睛,她懷疑這是大人的唆使。周淳無辜地看著她,婆婆急忙撇清:“沒人教他,誰知道他怎麼突然想起來的?”
林藍哄他說:“寶貝,去媽媽家吧?爸爸也可以一起去。”
“不要,不要,我就要去以前的家,我好久都沒回家,那個家裏才有爸爸和媽媽,那個家裏還有阿姨,我不要那個家裏有阿姨,我不要跟欣妍姐姐住在一起。”樂彥說完又嗚嗚咽咽地哭開了,淚水在他臉上淌成了一條河。
五歲的孩子為什麼懂得這麼多?這回連周淳也要置疑地看著他的母親,婆婆委屈地申辯:“真不是我教的!”
“樂彥別鬧了,媽媽背你去商場買玩具好不好?要不帶你去坐碰碰車,樂彥最愛坐碰碰車了,去劃船也行。”林藍拋出無數個大餅引誘他,他想要的,她給不了,那個家裏住著陳芷晴,她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