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間已到了晌午,陳平安一如既往懂事的去廚房裏生火做飯。
他坐在灶台下,獨自皺眉看著麵前燒的‘劈裏啪啦’的柴火,似有什麼心事。
院子裏剛好傳來一陣樹葉拖在地上的‘沙沙’聲,卻是父親陳海已經將後山那幾根被風吹斷的大樹放在了院子裏,正好走進廚房來。
“怎麼樣?”
父親陳海晚起袖子,露出結實的胳膊,一邊將手放在灶台旁的水盆裏搓了搓,一邊衝著他說道。
“考上了!”
陳平安似乎不願意看父親的臉,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旁邊的火鉗,在灶裏搗了搗。
“哦哦!”
這個平時從來不苟言笑,如鐵一般的漢子,嘴角竟然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習慣性的在褲子上擦了擦,正要起身出去,又突然轉過頭來,衝著陳平安問道:“誌願填的哪裏?”。
陳平安好像沒有聽到父親陳海的話,隻是低頭用腳踢了踢幾根正好滾落在腳邊的木頭塊子。
“老子問你話呢?”
見到兒子半天不吭聲,陳海一如既往的暴躁。
“南陵師範”
陳平安低下頭,看著腳下,若不可聞的說了四個字。
“南陵?”
陳海皺著眉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有些不確定,似乎是想要再認真確認一遍。
“嗯,南陵!”
陳平安抬起頭來,正好看見父親陳海臉頰上的肌肉輕輕一抖,似有什麼陳年隱疾突然發作,這個平時鐵一般的男子,緊皺的額頭上竟罕見的露出一絲痛徹心扉的恨意。
“不許去!”
回過神來的陳海,並沒有看坐在灶台下的兒子一眼,隻是在轉身的那一刻,咬著牙說了三個字。
“可是誌願已經填了!”
陳平安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帶著一絲要挾的口吻反駁道。
“那就不要讀了!”
卻不料走到門口的陳海,想也不想,直接斬釘截鐵的回道。
“憑什麼?”
陳平安從木凳上猛地一下立了起來,握著拳頭,滿臉不服氣的看著父親陳海的背影。
陳海似乎是被某些不愉快的回憶刺痛了心扉,又聽到自己唯一的兒子竟然敢生平第一次的反駁自己,這種感覺就像是仿佛全世界都在背叛自己,心頭的火氣頓時就湧了上來。
隻見他轉頭咬牙切齒的恨了陳平安一眼,又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過來,大大咧咧的罵道:“麻辣隔壁的!你翅膀長硬了是不是!”
“啪!”
話音一落,陳平安的臉上已經露出了五道鮮紅的手指印,跟著身子一倒,栽在了後麵的蓬鬆的柴草上。
“嘿嘿!”
陳平安捂住臉,從草堆上站了起來。隻是並沒有如往常那樣,因為做錯事挨打而低下頭。卻是咬著牙,斜眼看著父親陳海,如一頭剛剛長滿牙齒,即將爆發的狼崽子,冷冷的嘿嘿一笑道:“你除了打我還會什麼!......”
“你就是個窩囊廢!”
“一個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女兒被人搶走的窩囊廢!”
“你不是很喜歡打嗎?來啊!繼續打啊!
陳平安積攢在心中多年的怨氣,似乎在這一刻徹底爆發。說完便一把撕開衣服,露出光禿禿的身子,身上一道道醒目的傷痕全都赤裸裸的映在了陳海的眼裏。
陳海看著兒子身上一道道刺啦啦的傷痕,神情一愣,上一秒還血氣方鋼的臉突然‘刷’的一白,粗壯的手臂也跟著微微的顫抖。他好像突然有些後悔,又有些慚愧。
“砰砰砰....”
有些歪斜,朝著外麵敞開的廚房木門突然被人敲了幾下。
兩人同時向門口望去,卻是陳玄實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外麵,雙手拿著鐵煙杆子,背在身後。
“怎麼,還真當我這老頭子,耳朵聾了不是?”
陳玄實一邊說著,身子已經走了進來。
他看了看孫子陳平安,最後眼神又落在了陳海身上,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哎!有些事情,終究是要去麵對的,這孩子要去,也沒錯!”
“爹....”
陳海似乎想要說什麼,卻突然被陳玄實打斷了。他看著眼前的兒子,終究是有些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你要是有出息,老子也不用跟你在這裏守著這三間破瓦房”
說完又抬頭,眼睛正好看著頭上的幾塊破瓦片,有些昏黃的眼珠子轉來轉去,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陳家的三個男人就這樣站在廚房裏,一個低著頭,一個看著頭上的破瓦片,還有一個握著拳頭,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