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遠十三年。
天空湛藍,山水靜謐。
幽冥穀一片寧靜致遠的模樣,連綿青山環繞著綠水,湖麵靜得像麵玉鏡,倒影的青山被細細勾勒,甚至樹葉的影子也能被分辨出。一如既往的幽靜,一如既往的燥熱,晴朗的天空不見紅日,陽光卻能照進穀裏。與別的山穀不同的是這裏沒有絲毫生氣,搜遍每個角落不見一點蟲魚鳥獸的痕跡,幽冥穀之所以被稱作幽冥穀,因沒有生機,如地府幽冥,故此處青山綠得死板,綠水流的枯燥。
熾熱的陽光穿透湖麵照進湖底,底下一切清澈無比,能辨明河床上細小的沙粒。整個山穀中要說生機不是沒有,隻是生機的源頭卻放棄了生氣,山穀陷入一種說不明倒不出的扭曲。幾條莫冥笤在湖底搖曳,千年如斯,見湖底一處閃閃發亮,便爭相哄搶。閃閃發光的原是塊琉璃,琉璃光滑,莫冥笤一不小心將琉璃一甩,琉璃在水裏劃過條完美的弧線,掉落在湖底,依然閃閃發光。
琉璃附近,背靠大岩石蹲坐一個女童。披散的頭發在水底搖曳,女童身上衣衫破損勉強遮體,似安靜中被打擾,女童抬頭,睜著大大的眼睛,瞳孔放大,藍色的眸子清澈見底,眼底流露不知名的悲傷,沒有絲毫表情,略帶木訥。72
她撿起琉璃,看也沒看緩緩將手伸向團團黑暗中,黑團裏一條莫冥笤小心伸過觸手,確保無害後謹慎且快速奪過琉璃,琉璃還沒握熱就被別的莫冥笤搶走。女童咧開嘴角,卻是個無比苦澀的笑容。丟失了琉璃的莫冥笤被她的笑容吸引,小心翼翼的靠過來。
周圍一片祥和寧靜,沒有汙濁戾氣,莫冥笤愉快的圍在女孩身邊,放鬆的擺弄觸角。無感意外,想到在這裏還能有陪伴,她涼薄的心底湧出一陣暖意。早前,不記得是多久的時間裏總有人說幽冥穀的莫冥笤邪惡無比,吃人不吐渣,她覺得那些全是胡謅,它們不過是太寂寞罷了。
幽冥穀的山是不露痕跡的圍欄,幽冥穀的水是令人窒息的死水,亦假水,數日之後她才明白一切都是假象,是束縛人的枷鎖,唯一真的隻有被醜化的莫冥笤,它們是這裏的守衛。傳說這裏每死一個人,那人的靈魂不得以轉世,便化作莫冥笤,死的人越多,怨氣越重,幽冥穀變成了無邊的地獄。這裏是皇室的專屬牢籠,隻有犯錯的皇室中人會被鎖進來。千千萬萬年來,這裏不知死了多少人,碧玉的湖底盡是烏黑黑的一片。
頭頂上方傳來慈祥的聲音:“鳶兒。”。b
小孩緩緩抬頭:“幽冥爺爺。”發出的聲音幹澀沙啞。
老人慈祥的聲音環繞著靜謐的湖泊:“你該走了。”
不記得自己在這裏呆了多少日子,也不記得自己原來的模樣,隻記得自己在這裏過得很好,不被外界打擾,很平靜,也很……孤單,除了莫冥笤,在這裏多少日子都是老人陪著度過,內心深處早已將他當做親人,這個親人隻是概念上的親人,老人與她溝通的隻是聲音,連麵容都不曾見過,便是如此,她將老人當是世上唯一的親人。
日子多得數不清,她卻沒忘記自己是為何而來,外麵的生活縱使紙醉金迷,但相比下,她更願一直呆在這。
“鳶兒不想出去”,小孩說道,不隻是淚流幹了的緣故,還是因在死水裏,絲毫看不見她的淚珠,她小聲抽泣道:“鳶兒想一直陪著您。”
四周發出慈愛的笑聲:“傻孩子,你總要回家呀,難道你不想你的阿爹了麼?”
女孩頓道:“爹娘?”
她苦笑。她的娘親早已不在,她的爹正是那個嘴上說她是他最寵愛的小女兒的人,也是親手將她送進來的人。為什麼還要想他?壓抑住內心的感情,她咬咬牙道:“鳶兒最親的人都不在,阿爹他有那麼多孩子,怎麼會在乎我?”。
慈祥聲音笑道:“傻孩子,多少年來,進到這裏的人都沒能出去過,能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聲音頓頓,接著說:“你阿爹永遠是你最親的人,出去和他團聚吧。”
聞言小孩有些出神。
莫冥笤好奇的簇擁過來,陪著她。小孩撫著它們的觸角,對他們笑著說道:“小小你要乖,不要總是跟大家打架,還有你,小胖,不要吃太多,不然一直胖。”她又說道:“接我的人就快到了,可是我一點也不想離開這裏,在這裏還有你們陪著我,不知道出去後我會不會習慣,阿爹他是愛我的,對吧?”說到這,莫冥笤們紛紛用觸手撫著她,像是在安慰她。
突然晴天一陣霹靂,莫冥笤們受到召喚紛紛簇擁著小孩將她擁著護著慢慢衝出湖麵,護到岸邊。
不等她有什麼反應,山突然被鑿開一道裂口。耳邊還能聽見老人的告別聲,她就這麼被送出了幽冥穀。
腳踩藍紫色的紫鳶花海,一身襤褸衣衫,勉強能遮體,全身髒兮兮,胳膊腿露在外麵,稚嫩的臉上有著與年紀不符的木訥,若不是接到旨意,誰人能瞧出這位就是昔日高高在上的鳳凰,如今不過是個髒兮兮的麻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