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了幾天的天空似乎正醞釀著一聲暴雪,鉛雲低垂,似乎要重重的壓向大地,偶爾一兩絲風吹過,那風雖輕,卻絲毫不減銳氣,吹在人的臉上如一把把冰刀,寒意徹骨!
一行三騎來到了棲鷹崖下,翻身下了馬背,白珺竹抬頭往崖頂看了一眼,聲音極輕的道:“快下雪了!”前麵崖頂仿佛已經與天空的陰雲相接。他已經嗅到了風雪的味道,將馬韁繩往旁邊樹上隨意一綁,腳下的步伐不見一絲停頓,直向著棲鷹崖頂前進。
易夢堂也將韁繩係在樹上,望向崖頂的目光透出一抹銳利,卻似很隨意的點頭應道:“這雪一定小不了!”目光中戾色隻一閃即收,回頭憐惜的看了看裹著鬥篷的風琦雪,柔聲問道:“冷嗎?”
風琦雪抿了抿被風吹亂了幾分的發絲,倔強的回了一聲“不冷”,一路冷風吹拂,那小巧的鼻尖已是通紅,頸前鬥篷上的風毛輕柔的拂過她嬌俏的小臉,讓易夢堂生出一種想要伸手摸一摸的衝動,隻是還沒伸出手去,風琦雪已轉過了臉,朝著白珺竹問道:“哥哥,你冷不冷?”
白珺竹搖了搖頭,失了功力之後,他便與普通人一樣耐不得寒冷了,明知他來了也是無用,在極力勸下了易夢蘭之後,他還是執意跟來了。為免琦雪擔心,他眉眼上蕩開一抹寵溺的微笑,輕聲道:“還受得住。”
三人往崖頂前行了一會兒,風琦雪抬頭看看又壓低了幾分的陰雲,秀麗的眉微微蹙起,微帶著一絲憂慮道:“他……會來嗎?”
易夢堂也抬頭看去,俊逸出塵的臉上,表情驟然冷了幾分,道:“應該會,即便他這次不來,我們還有下次!”
風琦雪點了點頭,與易夢堂一左一右護在白珺竹兩邊,踏著堅毅的步伐,一步步攀上崖頂。
一身黑衣的鐵風揚臨淵而立,環抱著那把斷了的金刀背對著三人,偶爾吹起的風,將他那已經花白的頭發微微揚起,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隻冷冷的說道“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壓下一臉忿恨的風琦雪,白珺竹輕咳一聲,按了按胸口因攀登而有幾分紊亂的心跳,清冷的笑著道:“鐵二伯莫怪,說起來,我們能遲到還是拜你們父女所賜!”若不是因鐵憶霜傷了小寶兒,他又怎會因為小寶兒驅毒而散盡一身功力!沒有了內功,自然便走不快,這遲到,不是因為他們,又是因為誰?也正是因為沒有了內功,才要讓易夢堂來替他報這父仇!思及此,他的臉上又閃過一絲不甘!
聽到白珺竹的話,鐵風揚慢慢的轉回身來,那張已刻下歲月痕跡的臉上,依然有著剛毅的線條,一雙狹長的鳳目與那剛毅溶合,絲毫不顯突兀,斜挑上揚的眼尾,微帶著一絲迷惘看著白珺竹,輕喚出一聲“義長”,便住口不語,心裏不甚清明,不知道自己怎又會說出這兩個字!
聽到“義長”二字,易夢堂眼中殺氣頓現,微眯著一雙星眸咬牙切齒的道:“你不配提這個名字!”過往的一切,原先阿虎偶爾提到一些,前幾日梅夕鶴又補充了一些,已經在他們的心中拚湊完整!
四十年前,風義長——他的師父,珺竹琦雪兄妹的父親,與鐵風揚結義為異姓兄弟!鐵風揚年幼時家遭變故,一家數十口被人一夜之間屠殺幹淨,隻有他,在義仆單同的保護下逃出生天。那些年,是師父風義長傾力相助,幫他重建金刀門,幫他一一追查仇家下落!可到頭來呢,隻因師父不願看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而濫殺無故,便產生分歧,繼而被他人挑撥,十多年的兄弟情深,最終是反目成仇,甚至,他還玷汙和囚禁了他的師母,珺竹兄妹的母親!
二十幾年前,師父得到了師母被鐵風揚囚禁的消息前去救人,難以避免的與鐵風揚刀劍相向。彼時,鐵風揚的妻子玉霜雪剛剛生產便前來助陣,師父一時錯手,誤傷了她的性命!即便是師父也有錯處,但一切皆是因鐵風揚而起,他卻不依不饒,追殺了師父師母十幾年!
十幾年前,他們隱居之處終於被鐵風揚找到!師父的性子他最是明白,定然是因錯手殺死了玉霜雪而一直心存愧疚,也會顧念與他往日的情份,他卻是一心要置師父師母於死地!若非誤認為師父師母已死,師父又怎會有這十幾年的清靜日子!
清靜嗎?失去愛人的痛苦,骨肉離散的痛苦……與之相較,那身體上傷病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那十年,他與師父朝夕相伴,師父將他與姐姐易夢蘭視若親生,也許那隻是對於珺竹兄妹思念的一種寄托,卻讓他更加深切的感受到師父深藏於心的痛苦!
被當做了珺竹兄妹的替身又怎樣,畢竟那些疼愛是他們在承受!而師父,也因為心中清楚他們不是珺竹兄妹而更加痛苦!那些錐心疼痛,他都看在了眼裏,刻在了心裏!為了師父,他隻能勤練武功,苦練,苦練,再苦練!隻有自己強大起來,才有能力為師父尋回失散的兒女,才有能力為師母報仇雪恨!
三年前,師父與兒女們團聚,他心中的喜悅不比他們少一絲半點,終於,師父心中的痛苦可以減少一些了!迫於白珺竹的身體狀況,他們還是需要短暫分離,但這分離,卻也不是往日的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