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互相傷害的父子(1 / 2)

唐開元二十一年,秋。

揚州,江陽縣,慶年坊。

夜已經深了,一輛馬車行駛在慶年坊的街道上,此時坊內十分安靜,馬蹄和車軲轆與青石板路相碰發出的‘噠噠噠’聲響,顯得格外明顯。

駕車的車夫是個中年漢子,他駕輕就熟地循著目的地驅使著馬車前進。

過得片刻,馬車穩穩停在了一座府邸前麵,車夫朝馬車裏輕輕喊了一聲:“阿郎(老爺)、郎君,我們到了。”

車簾後麵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嗯,知道了。”

話音落下不久,便見有兩人掀開簾子,走下了馬車。

方才說話的那人年近四旬,身高約有七尺,頭上戴著襆頭巾子,身上穿著青色圓領寬袖袍衫,頜下留著三寸美髯,此時眉目間雖然有些倦態,不過從麵容上望去,還是能夠看出年輕時應該也是位豐神俊朗的翩翩公子。

至於被車夫喚作郎君的那人,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倒是頗為俊俏,旁人若是仔細觀察幾眼,便會發現這二人眉眼間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的。

中年男子名叫裴宗之,乃是如今的揚州司馬,而那位年輕男子便是裴宗之的公子裴安。

他們父子倆對望片刻,便徑直往那座府邸的大門而去。

臨近時,裴安上前輕輕叩響裴府朱門上的鎏金鋪首,不一會兒裏麵便傳來懶撒的聲音:“這麼晚了,是誰啊。”語氣聽著很是不耐煩。

裴府朱門開了一些縫隙,從裏麵探出一顆腦袋,借著月光,那人眯眼看清了二人的模樣,倏地慌張起來,連忙將朱門打開,佝著身子,走了出去,恭敬道:“小的不知是阿郎與郎君,小的……”

裴宗之抬手打斷了那門子的話,淡淡問道:“夫人歇下了嗎?”

“呃……”門子遲疑片刻,回道:“小的不清楚。”

裴宗之微微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身旁的裴安,隨後不再管那門子,徑直往裏麵走去。

裴安緊隨其後。

他們穿過前院、廊屋、中堂、長廊、後花園,就在快要走到後院時,裴宗之突然停下了腳步,鬼鬼祟祟地往裏麵望了幾眼,仔細觀察了下周圍環境,隨後小聲對裴安說道:“兒啊,你快去看看你阿娘睡下了沒?”

“我不去。”裴安很快地搖了搖頭。

“不去,老子揍你信不?”裴宗之舉著拳頭,嚇唬起裴安來。

裴安偷偷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哼,就會跟我凶,有本事去跟阿娘這麼說去,難怪外麵皆傳阿爹你是個老婆奴,耙耳朵。”

語聲雖然不高,還是被裴宗之聽見了,他微微一怔,呐呐說道:“老婆奴……耙耳朵……這是何意?”

片刻之後,他似乎有些明白過來,瞪了裴安一眼,甕聲甕氣道:“聽著可不像是好話啊。”

裴安臉色微變,隨即又換上了一臉無辜的表情,裝聾作啞道:“孩兒也是昨日在酒館聽那些外地遊俠說的,也不懂是何意啊。”

“是嗎?”裴宗之突然賞了他一個板栗,沒好氣道:“少給老子胡說八道,快進去。”

裴安捂著腦袋,一臉委屈,正要與這個無良老爹據理力爭之時,後院裏突然走出一人。

隨著那人的身影靠近,裴安與父親裴宗之也看清了那人的模樣,是個穿著華美裙裾的貴婦人,年紀大概三十多歲,麵容姣好,手裏此時正拿著一根木棍,放在另一隻手掌麵上輕輕敲了敲,望著父子倆,一臉冷峻:“舍得回來了?幹甚去了!”

“啊?”父子倆被那貴婦人猛地一喝,臉色刷的一下白了,頓時慌張無措起來,隨後二人對視片刻,眼神似是在說,完了,被逮到了,怎麼辦?

那中年男子略一沉吟,換上一副笑臉,說道:“是夫人啊,這麼晚了,還未歇息?莫非是在等為夫?”

那手裏拿著木棍的貴婦人卻是充耳不聞,冷聲問道:“問你們呢,幹什麼去了!”

“呃……”裴宗之想了想,忽然拍掌驚呼道:“哎呀,夫人你說巧不巧,為夫與安兒回府的路上,竟然碰上了崔長史,崔長史熱情,說是他府上有個晚宴,便邀請為夫與安兒一同前去,大家畢竟同僚一場,為夫百般推辭不得,便隨著去了。”

裴宗之稍稍停頓,餘光望向那婦人,注意著她的神情變化,見無異樣,便接著說道:“未來得及差人與夫人通報一聲,害的夫人為我們父子倆擔憂,是為夫考慮不周了。”

裴宗之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頗為老道,顯然不是第一次說這種話了。

身旁的裴安偷偷望了一眼父親,撇了撇嘴。

對麵的貴婦人卻是不怎麼相信的樣子,乜了一眼裴宗之,隨後又將目光移向裴安,問道:“安兒,你阿爹方才所言,可有半點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