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歸”十年
“海歸”,是最近新造的詞,取“海龜”的諧音,意思是海外歸來,也是人們對留學歸國人員的稱呼。我寫“海歸”十年,1993-2003,記述我回國的路。
告別泰晤士
泰晤士河是從南邊走近倫敦市中心的。經過議會大廈以後,拐了一個九十度的急轉彎向東徑直流向英吉利海峽。就在這個拐角處,有兩個地方是我不會忘記的。一處是英皇學院(king‘scollege)的樓群,另一處是英國電氣工程師協會(iee)總部大樓。告別學習和工作了八年的英國,對我來說,除了兩所大學的同事、全英學聯的朋友、中國大使館教育處的官員外,再就是這兩幢樓房了。我在第一幢樓房的辦公室裏坐了三年,從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見泰晤士的流水。在第二幢樓房裏,我在她一層報告廳裏宣讀過論文;也是在這個大廳裏,我從協會主席手裏接受過electronicsletters優秀論文獎狀和獎金;在她門廳的書店裏,我閱讀選購過科技書籍;在她四層的餐廳裏,我和我的同事,中國人或英國人,享用過標準英國式的午餐服務。回國前的一個星期裏,我用攝像機在第一幢樓裏拍錄了物理係走廊,那裏懸掛著當年在這裏工作的偉大物理學家maxwell的肖像;在第二幢樓房的門前,我把法拉第的銅像攝入鏡頭。當我把留作紀念的理由告訴門衛,他熱情地把報告廳布置得燈火通明。這位黑人門衛的友善和敬業是我保存的關於泰晤士的最後一個形象。
係主任:心中有個目標
1993年10月,我回到北京郵電大學任教授。幾個月以後,學校任命我擔任無線電工程係主任。世界上恐怕沒有第二個國家對留學生如此寬容了。在外多年,工資照發,工齡照算。“海歸”了,提拔重用,讓人不由產生知恩圖報的感覺。
中國早些年貧窮,因為沒搞經濟建設,大學教師之所以收入少,是因為缺少工作對象。我出任係主任,把組織教職工勞動當作第一要務,利用富餘的師資力量辦夜大、製定係內激勵辦法推動科技成果走向市場、係辦公室按需設崗,合同聘用,推動與國內外企業的科研開發協作。對係裏的教職工常常念叨的話有兩句:“經濟建設為中心”和“高等教育的根本出路在於改革”。
1994年的北京,大學教職工月收入能夠超過500元的不多,而交納個人所得稅的起點月薪為800元。在學校春節記者招待會上,我說“我當係主任,心中有個目標:讓我們係成為個人所得稅納稅先進,納稅多說明收入多,收入多說明貢獻多”。這話著實讓不少人大吃一驚,中國人從來對錢諱莫如深,也隻有“海歸”才從這樣的角度說問題。讓我感覺滿意的是,到1996年,當我離開係裏任副校長時,係裏所有正常上班的教職工全都交納個人所得稅了,而且,到2000年,我當校長的第三年,北京郵電大學果真獲得了北京市交納個人所得稅先進單位稱號。二百多輛教職工的私家車進出校門,引來了媒體的一篇篇報道。
係主任一年當下來,我召開全係教職工會,開場白:“咱們的文化習慣,很少有人當麵提意見,也不知道你們對係裏工作是否滿意,今天發一張表格請大家給係領導打分,如果總評分在50以下,係主任辭職。”結果,總評94,分項中改革得96分,廉潔得100分。
係裏王老師有一項光纖電視發送和接收設備科研成果。我到宿舍看望這位講師,沒想到,夫婦倆,一個出生不久的兒子,加上來京幫忙的母親,三代人擠在一間14平米的筒子樓房裏,我不禁問“為什麼不到深圳去,換一種生活方式?”他反問說:“係主任怎麼趕教師出走?”我說:“如果不走,就應該用才智和勞動,改變我們自己的處境。”
第一個合同簽訂了,是為齊魯石化公司職工住宿區設計安裝閉路電視,合同款11萬。然而那時候的研究組,連啟動項目的經費都沒有,我這個係主任鬥膽“挪用”了係部行政經費3萬元支持他們。那天傍晚,我為年青的王老師送行。要了一輛出租,最便宜的那種“麵的”,火車票是坐鋪,夜車,那一收一發光端機也是他自己拎著的。望著遠去的人和車,不免心中一陣傷感。但是,要創造財富,不吃苦,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