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桑丘平原(2 / 3)

阿妄慢慢走上前去,稍稍遲疑片刻,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割斷了繩索,那隻羚羊驟然脫困,箭一樣的竄出幾步,忽然停下來轉頭看了看阿妄,大有感激之意。

阿妄微微一笑,翻身上馬,見那羚羊還癡癡傻傻地站在原地,他一聲呼喝,那羚羊受了驚,這才飛快跑了。他心中好笑,“笨東西,早晚還要給人抓住。”正要扭頭跟上馬隊,卻忽然聽到一旁有人叫他,“請等等,小夥子,你手裏的東西……是什麼寶貝?”

阿妄一怔,循聲望去,隻見草坡下站著一列小小的馬隊,隻有十餘人,馬背上馱著許多皮囊,看來像是商隊。和他說話的老者頭發灰白,一雙眼睛卻咕嚕嚕的十分圓滑,顯得又是精明又是詭詐,見到阿妄停下,他急忙催馬上前,眼睛卻一直盯著阿妄手裏的匕首。這把匕首通體金紅,寒光閃爍,削鐵斷金,是一把極為鋒利的寶刃。

阿妄見他眼光十分貪婪,將匕首插回到腰間,“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催馬就要走,那老者卻一把抓住他的韁繩,激動道,“我用這個東西和你換,如何?”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髒兮兮的布袋子,小心翼翼的敞開一個小口,露出裏麵金光燦燦的幣子來,“你識得這東西吧?這是金幣,足可以買幾百頭牛,幾百隻羊!”

阿妄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我不要。”說著要走。

那老者卻堅持不肯放手,見他態度堅決,似乎很難回轉,眼珠一轉,急忙說道,“你看看我這商隊裏的貨物,你喜歡什麼?或者,我可以把它們全部送給你,隻要你把……”他的眼睛又落到了那把匕首上。

阿妄搶過馬韁,說道,“這是我阿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再寶貴的東西我也不換。”一點馬腹,飛快地走了。

那老者盯著他的背影,久久不動。商隊裏有人追過來問,“桑卓,我們要抓緊走了,天色快晚了,這片草原晚間是有野狼的。”

桑卓仿佛沒有聽到,深灰色的瞳孔死死盯著阿妄逐漸消失的背影,似乎下定決心,忽然搖了搖頭,連日來的奔波趕路令嗓子嘶啞低沉,聲音卻十分堅定,“不,我們馬上掉頭,向東方走,去哲綸,我們馬上去哲綸。”說罷,急匆匆的調轉馬頭向東疾行。

隨從還愣在原地,“東方?哲綸?可我們剛從哲綸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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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犀竭族到處喜氣洋洋,因為他們的阿旦迎來了一百二十三歲的生辰。在這樣一個食物極為短缺,疾病頻發的年代,能活到這個年紀的人,實為不易。因此整個犀竭族都將阿旦視為神明垂愛,是他們的福星。

更何況,阿旦還是犀竭族的精神領袖,年輕時就擁有預知生死的能力,保佑犀竭族平安度過了無數草原上的征戰,如今她雖然衰老的隻能常年躺在床上,但卻一直被犀竭族奉為神明的信者。

阿旦安靜的躺在床上,一頭白得幾乎透明的發絲宛若白玉,臉上深深淺淺的每一道皺紋都是歲月在老人臉上流逝而過的痕跡,她神態安詳平靜,嘴角甚至還含著似有似無的微笑。

她此刻也在經曆著一個美輪美奐的夢境。

在夢中,時光的沙漏微微傾斜,仿似不經意的倒流中,她看到了少女時期的自己,在草原上歡樂的奔跑,手中還握著剛剛摘來的白色小花。迎麵飛奔而來的駿馬上少年豪邁硬朗,衝她跑來的那一刻,陽光亮得刺眼,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覺察到自己的臉,微微紅了。

在後來的部族內亂中,少年力排異己,成為犀竭族的族長,而她也很快成為了他的新娘。

一年後,他們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那孩子眉目間像極了他,都是那麼的英武剛強。

孩子一天天的長大,他們一天天的老了下去,終於有一天,他先一步離她而去,與世長辭。依照犀竭族曆來的習慣,兒子們親手為他紮了木筏,周圍擺滿了初見時她手中所握的白花,然後他就順著雅魯河一直飄出視線盡頭……

夢好像忽然醒了,她仿似看到他又回到了她的身邊,陽光依舊那麼刺眼,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卻看到他在溫暖的陽光中,向她伸出了一隻手。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生命也終於走到了這一刻,在生辰的這一天,她也即將告別這個世界。她孤獨的在世上徘徊了多年,就是在等待這一刻,讓曾經的愛人帶著自己,遠離塵囂,忘卻一切。

可卻有些不舍,這草原上還有她的兒子和族民,她多想在離開前,再為他們做點什麼?

天際忽然暗了,她看到黑暗的天際中群星閃爍,無數的流星在草原的夜空中飛馳而過。緊接著,她聽到了族民驚叫和嘶喊,周圍都是痛苦而扭曲的屍體,災難降臨了。

她忽然睜開眼,看到了潔白的氈房頂,夢醒了。

守在床邊的奴仆見到她醒來,嚇了一跳,“阿旦,您怎麼了?要喝水嗎?”

她搖搖頭,聲音低啞,“夜空中的流星劃過了陰霾的夜空,災難即將降臨。”

“什麼?”奴仆好像沒有聽清,把耳朵湊到她的唇邊。

她很想再重複一遍,眼睛卻被白光刺得生疼,迷迷糊糊中,她看到那雙有力的大手,再一次向她遞了過來。

這一次她沒有絲毫遲疑,微笑著把自己蒼老的手交給了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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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裏犀竭族的喜氣已經全部被哭聲所掩蓋,他們的阿旦永遠的離開了族民。這一生她用自己與生俱來的能力,保護犀竭族一次又一次的躲避掉了災難。即便在死亡前的最後一刻,她仍然留給族民一個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