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皇後誕下龍子,自出生之日起便被立為太子,東興、北晉皆遣使來賀。
為防兩國使者起爭執,西秦費了些心思,將兩國使者隔開,以同等禮數相待。
東興使者折返盛京,將此事奏與景元帝:“陛下,西秦結交之意雖不減,但以同等禮數待北郡府叛臣,便是承認了北晉立國之舉,再不肯相助東興平定北郡府之亂。”
然景元帝纏綿病榻已久,近來更是力不從心,聽罷使者奏稟,也隻能無力點頭。
西秦兵強馬壯,本乃九州諸國之首,昔日肯與東興結交,不過為聯合抗擊突厥南侵。如今北郡府自立一朝,與東興劃江而治,西秦如何肯插手兩國紛爭?
“西秦大帝雖年輕,卻並不魯莽,東興、北郡府兩相對峙,於西秦最有益,他在東興內亂時也不曾插手出兵,如今三國分治,更不會貿然相助東興了。”景元帝說完這些句子,已是咳得止不住,形容憔悴不堪。
高賢忙躬身上前:“陛下,您該歇著了。”
大殿內冷清,龍座下不過站了些重臣,景元帝的目光掃過一眾舊臣和新提拔上來的冷生麵孔,最後目光落在了太子百裏禦身上,歎道:“眾愛卿,如今太子協理朝政,尋常國事自與太子相商。太子年幼,還望諸位愛卿多加輔佐。”
“臣等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朝臣齊齊跪下時,景元帝在高賢的攙扶下離了龍座,往寢殿去了。以聖上龍體來看,東興大廈將傾,朝臣皆憂心忡忡。
景元帝入了寢殿,忽地頓住腳,高賢矮身相問:“陛下?”
景元帝望著窗外的蕭瑟之景,歎道:“高賢,前些日子朕去皇後的陵寢,卻未曾去探望婧兒……”
高賢忙道:“老奴這就……”
景元帝搖頭,離了高賢的攙扶,一步一步緩緩朝禦座走去:“不知為何,朕總覺得婧兒隻是遠嫁,一座衣冠塚怎能就定了她的生死?這些日子,朕總夢見她,從小到大的模樣,粉雕玉琢的小人兒,衝著朕笑,在朕懷裏哭……怎的就忽然離朕而去了?”
舐犢之情到了深處,徒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隱痛,然景元帝到底是曆經磨折的帝王,眸中無淚麵上無痛,隻腰背越發彎了下去。
高賢步步緊跟,擔心他有了閃失,又不敢不答話,斟酌著道:“想是婧公主也十分想念陛下,陛下對婧公主的疼愛實乃自古未有,若是婧公主知曉,也必不肯叫陛下傷了龍體。”
景元帝坐上禦座,微微失神:“當年西秦大帝來請婚,朕曾寫下一封允婚書,若婧兒活著,不知她是否願意和親西秦……遠嫁在千裏之外,終好過天人永隔,朕再不舍得,也會舍得……”
高賢無法回應,默默陪侍左右。
精神不濟的景元帝忽地開口:“高賢,研磨。”
“是,陛下。”高賢應下,隻見案上已鋪了一張明黃聖旨,高賢心下有數,今日朝堂之上無甚要事,陛下病弱之際寫下聖旨,這是要留遺詔的意思了。
如今大興由太子協理朝政,國事自當托付太子,無非是由何人輔政罷了,作為服侍了景元帝幾十年的老奴,高賢是最可靠的心腹,他幾乎能完全體察景元帝的心思。
然當高賢將玉璽交於景元帝時,無意中瞥見聖旨後段,心下不由地一陣愴然。
“陛下……”高賢輕喚道。
景元帝將遺詔卷起,藏於漆木匣中,才將木匣合上,喉嚨便是一甜,竟咳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