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婧望進他的眼裏,大秦皇帝在她的麵前總是聒噪,情話的功力與日俱增從未落下,可這一回,他眼中雖仍有帝王的威嚴同不可抗拒,卻又似多了些許忌憚,難道是對那個神秘莫測的晏氏?
倘若大秦皇帝清醒著,他方才的虛弱都是偽裝,他不可能沒聽見她的選擇,在晏氏同他之間,她選了他。
若他不曾聽見她同釋梵音的對話,他的確昏迷不醒,是否他的身子並不太好?
“陛下別想太多,照拂好自己的身子最是要緊。”百裏婧的冷靜已非同往日,她能將最關切的話壓下,隻道出規規矩矩的問候。
她接過他手中的杯盞,放在了一旁的案上,伸手去解他的龍袍。
君執靠在龍榻上任她動作,笑道:“旁人成親尚沒有章法,不知新婚夜如何度過,朕的新婚夜卻賺到了,皇後天人之姿溫柔可愛,孩兒已在腹中,朕如今諸事齊全……”
百裏婧已將他的龍袍解開,脫下一隻袖子,才接了他的話頭:“少說些話吧,陛下,先將髒衣換下,讓神醫進來換一換藥。”
君執忽然安靜,咳了一聲,還在笑:“……朕隻是皮外傷,婧兒,別怕。”
百裏婧脫下他的龍袍,拿在手上,人立在他的龍榻旁,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神色如常,毫不慌張,行動間俱是分寸:“失血之症不可不防,我讓神醫準備藥浴,陛下且忍著些痛楚。”
“……”君執的笑僵在唇邊,竟一時愣了,道不出半個字的分辨來。
最想瞞的是枕邊人,最瞞不住的亦是枕邊人,她怎會糊塗到任他三番五次借口欺瞞?
他知曉她是一位殫盡竭慮的母親,卻不知她亦是心思細微的妻子。
北郡藥王與釋梵音先後走出清心殿,釋梵音對北郡藥王並無一絲好感與尊重,直截了當揭穿他道:“方才在少主人麵前,你為何不明說那個人的身子並不能長久?他今日的確遭人暗算,毒卻無藥自愈,並非他百毒不侵,分明是他體內的毒更厲害,靠五髒六腑吸收毒性,以毒養毒。換句話說,他根本遍身是毒,你讓少主人呆在他的身邊,便是你贖罪的誠意嗎?”
釋梵音無意用幻術對付北郡藥王,二人開誠布公地明說開來,直擊要害。
北郡藥王沉默了一會兒,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雖痛心,不能阻止。你是晏紫同晏翎的兒子,因而你的醫術了得,還有雪狼一族與生俱來的本事。你來尋她,是為了什麼?”
“你是晏氏的叛徒,不應當明知故問,我與少主人有何淵源,你當最清楚。如今你憑著一顆贖罪的心照拂少主人,晏氏應當感謝你的幡然悔悟。”釋梵音嘲諷道。
北郡藥王望著驟然變色的天,苦笑:“‘蒼狼白鹿’的傳說在晏氏,應當是‘雪狼白鹿’,你本是她命定的夫君,有執念也屬情有可原。可她一生跌宕,命理已改,你也命不久矣,晏氏的血脈本就脆弱,你還是好生調養自己,為她謀個後路的好。恐怕你我二人對她來說,不過是陌生人,過去的淵源與命理,她並不在意。”
釋梵音一口氣哽在喉頭,唇角抖動,冷笑道:“我在意,晏氏在意,收起你說教的嘴臉,哪怕你死上百次,與晏氏也不過是敵非友。大小姐鍾情於你,卻隻落得枉死的下場,晏氏也因你而氣數不再苟延殘喘,你如何還有臉麵活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