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不遠,君執開口道:“幸好九命貓沒跟來,人多了聒噪,小心肝,朕隻愛和你呆在一處。”
百裏婧靠在他懷裏微笑,問道:“陛下相信那個法師會讀人心嗎?”
君執彎起唇:“小心肝,你對那個法師倒是有些好奇,朕改日問問他是否會變戲法,若是會,變一個來逗你開心。”他頓了頓,道:“至於那法師說能助人明了心底最恐懼之事,朕隻希望你遠離憂怖,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
畢竟是在路上,周遭都是奴才,有些話說不盡興,待到夜裏他的妻躺在龍榻之上,君執替她揉著酸痛的肩膀、小腿,才洗浴過的身子一股子幽香撲鼻,與從前做女孩時全然不同的風致,惹得他從神思到身子都有些心猿意馬。
吻過她瑩白的腳、修長的脖子,他總算肯安分下來,從背後抱住她,一隻手臂撫上她隆起的小腹,歎息道:“朕還要做好些時候的和尚啊……”
才歎息完,想起白日“納妃”一事,君執忙解釋:“朕做得了九州驚歎的皇帝,也做得了最清心寡欲的和尚,婧兒,待朕攢齊了一年的雨露,再給你……”
最後那句幾乎咬著百裏婧的耳朵說出來,哪怕是木頭人,也該被他的不要臉燒著了,果然,不要臉的大秦皇帝抬起半個腦袋去看他的妻,見她咬了咬唇,往他懷裏靠了靠,嗔道:“陛下,夠了。”
他假裝聽不懂,湊近了越發放肆道:“這樣就夠了?朕可以一直疼你到頭發花白、牙齒掉光、朕美貌的臉上長了一道道褶子,一直到朕成了美貌的糟老頭子……到了那時候,婧兒你是什麼樣子啊?嗯,你比朕年輕得多,可愛得多,也美貌得多,到了那時候,定然也美極了,是所有的小老太婆裏頭最美的……”
說著說著,君執的聲音忽然變了,越發低沉下去,似乎還有些許沙啞,他沒再不正不經地調戲他的妻,苦笑著摟緊了她:“婧兒,倘若釋梵音果真可窺探人心中最恐懼的東西,朕最恐懼的一定是失去你。無論是你要離開,還是朕無法等到變成糟老頭子陪你,都是失去你……”
“今日是四月初八,朕一直都記得,你曾想在去年今日穿上親手縫製的嫁衣嫁給他,朕那時便嫉妒得要命,到今時今日想起仍覺嫉妒難忍,以至白日發了那樣的無明業火,朕的確小肚雞腸。他能做得皇帝是他的本事,他能讓你愛上,定是因為他很好,你和他鹿台山上的那些年,朕每每想起隻覺無能為力……朕的妻,朕的心肝寶貝,那麼小的時候起就愛著別人呐,不愛朕……”
君執是個說故事渲染氛圍的好手,短短幾句話便讓百裏婧想起許多往事,那些年少時光走馬燈似的從腦中閃過,零零碎碎的片段裏,也多有枕邊人的影子。
她抬眼看他,映著夜明珠的瑩瑩光亮,見他狹長的眼眸專注地凝視著她,不是她夫君那張平淡無奇的臉,可她對這張臉也再不陌生。
等不到她開口承認愛著誰,君執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睛,苦笑道:“婧兒,朕生來就是皇帝的命,沒有吃過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苦,素來唯我獨尊慣了,所以朕從不是最好的夫君,也一定比不上你心目中最好的那個人溫柔體貼,可朕願意去學,給朕一個機會,那些朕錯過的、做錯的、無法企及的,給朕一個機會去彌補……嗯?”
西秦大帝的嘴皮子功夫真好,肯開誠布公地將心底的一切對她和盤托出,連他的嫉妒和恐懼也毫不保留,再不藏著掖著,這何嚐不是他的另一種手段?
然而,百裏婧又覺得可笑,她何德何能,竟能讓西秦大帝費盡心思,與他的光芒相比,她從頭到腳隻剩黯淡,西秦百姓眼中的神明,竟隻貪戀這點螢火之光。
可百裏婧不得不承認,哪怕他是繼續騙、繼續哄、繼續著他的不甘心,她心裏並非毫無波瀾。
她伸手撫上君執的臉,鼻尖抵上他的鼻尖,開口道:“今年今日,我想嫁的人,隻有你。”
無論是真話還是假話,是敷衍抑或感動,君執此時隻覺圓滿。
同樣的四月初八,北郡府迎來了期盼已久的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