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執所想差不多,他的妻淡淡地抬頭朝他看過來,沒出聲,既未出言諷刺,也未出言討好,似乎等他再言明些。
一對上她的眸子,君執的眼神分明一閃,麵上有三分尷尬,卻還有七分坦然。
他已被她看穿似的,再不囉嗦,隻是拉下老臉傾身橫抱起他的妻,往他剛剛負氣離開的轉經台方向去,解釋道:“朕方才去探過了,路不太好走,小心肝,朕抱你走。”
一抱她,百裏婧的手自然而然圈住了他的脖頸,人也往他懷裏靠了靠,終於顯得不再那般生疏,君執稍稍一低頭便可對她耳中說悄悄話,不叫奴才們聽見。
他吻著他的妻耳際,低聲道:“婧兒,朕錯了,不生氣了啊,朕怎麼會舍得跟你吵架?氣壞了你的身子,朕還要心疼,多不值當。快別生氣了,朕隨你罰。”
錯是認了,哄也哄了,給了懷中人十足的麵子,隻盼著她能軟一軟心,別跟他慪氣。君執盯著他的妻的臉色,見她張了張口要說話,正滿心期盼,誰料一小太監匆匆奔來,毫無眼色地跪地稟報道:“陛下吩咐納妃一事,奴才已傳達薄相,薄相恰好入宮麵聖,這會兒已在轉經台候著了。”
四周瞬間又靜得可怕。
桂九以手扶額,別開了頭,好吧,該來的躲不掉……
無論做皇帝也好,做主子也好,遇上個沒眼力見的蠢奴才,還自以為辦事利索討了主子歡心,真真坑死人不償命。
大帝為發泄怒氣逞一時口舌暢快,理直氣壯意氣風發說要納妃,本也是隨口說說,可君無戲言,誰敢不從?
並非人人都有桂九般的膽識和見識,聖旨一下,自然忙不迭地去辦了。最最沒料想到的便是薄延,他怎的偏偏就入宮來了!若是能延誤些許,他也不至於落得如今“對簿公堂”的窘境。
平日裏一個個忠君不二,今日倒是奇了,薄家祖孫二人變著法子坑他!若非薄閣老口不擇言,提及北郡府那人,他們夫妻二人何至於起了嫌隙?!
好一個薄延!好一個薄家!
四周死寂,無人敢出聲,君執呼吸凝滯,連他的妻也不敢去瞧,忽聽得一聲驚呼,薄延家的貓崽子還嫌不夠亂似的叫道:“哇!大美人你要納妃?你娶了娘娘,還要娶別人啊?你還要娶幾個人啊?哦,我想起來了,老薄薄說他隻有我一個童養媳,皇帝才有後宮三千呢!大美人你好厲害啊!要養三千個女人,好費糧食的!”
桂九唇角抽搐,這種節骨眼上,也就九命貓敢不知死活地咋呼,無異於火上澆油。
“……”君執的老臉都被九命貓問紅了,抱著他的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罰她也不是,還不能眼神遊離躲躲藏藏,這不是他的性子,也絕不能用在這時候,才要和解又鬧出事來。
因而,他努力維持平靜若無其事地低頭望著他的妻,發覺他的妻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君執頭皮一陣發麻,細細想來,這種情形倒也熟悉。從前他做駙馬時,她疑他在外胡來,與人勾三搭四,便假意說要為他納妾,那手段險些要擰斷他的脖子,害得他費了多少心力掩飾。待逼得他急了,她臉上得意的小模樣,恨得他牙癢癢,還得發誓絕無二心。
再生氣再惱恨,還是覺得那時候好,起碼,那時她心裏有他,他可任意妄為,隻要不失分寸,怎麼胡來她也不會生氣。
如今,他的妻不說話不生氣,比從前穩重平靜了許多,可越是這副模樣,越讓他心裏沒底。
那闖了大禍的小太監見周圍安靜,梵華咋咋呼呼,大帝久不言語,總算察覺出了幾分不對勁。
他小心翼翼地抬頭瞄了瞄,見帝後默默對視,大帝麵色青白,娘娘似有不悅,那小太監想起什麼來,忙哆嗦著身子補救道:“啟……啟稟陛下,是奴才嘴拙沒說清楚,薄相說,承親王納妃,雖要聽太後懿旨,可最後還得陛下您做主,皇後娘娘玉體安康,也能為陛下分憂,薄相正在轉經台候旨呢。”
好家夥,桂九暗笑,薄相老狐狸啊老狐狸,從不會給自己找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