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隨從不敢言語,這時唯有聽命,誰敢撲哧笑上一聲,恐怕都是死罪。眾人不得不佩服膽大包天的桂九,薄相調·教出來的人到底不一樣,項上人頭都快落地了,那嘴還能絕處逢生。
然而一群人才跟著大帝折回去,方跨過了一道門,還未踏上曲橋,便聽見湖心亭傳來一聲尖叫,慌亂四起,仿佛發生了什麼變故。
眾人被嚇得頭皮發麻,尋思著莫不是讓桂九的烏鴉嘴猜中了,那位皇後娘娘想不開投了湖?再去看大帝,哪兒還有大帝的影子,隻一道黑色的光直直朝湖心亭掠去……
出乎眾人意料,湖心亭內並無刀光劍影,那聲驚叫也並非由那位皇後發出,而是出自湖心亭之外、剛從肩輿上下來的白太後。
白太後初次見到皇後,為何會有如此之大的反應?臉色也驟然蒼白,好似瞧見了鬼怪似的。然而,宮人無從探究其中緣由,在瞧見白太後的刹那,忙七零八落地跪下行禮。
梵華被那聲叫嚇得險些要去抱百裏婧的腿,可她素來沒規矩,再覺得害怕也還是忍不住抬頭東瞧瞧西瞄瞄,最緊要的是,她得盯著娘娘別被嚇壞了呀。
這麼一瞧不要緊,隻眨眼的功夫居然見娘娘的腰上添了一隻大手,不著痕跡地將娘娘的腰身圈住。
梵華抬起身子順著那隻大手費力仰望,這才看清是大美人的臉,好樣的,大美人走路也無聲無息,怎麼薄薄總說她輕手輕腳非得給她腳上套個鈴鐺才罷休?如此說來,大美人也該套個鈴鐺才對。
梵華輕輕扯著百裏婧的衣擺,小聲地喚道:“娘娘,不怕,大美人在呢……”梵華雖然聽說大美人丟下娘娘一走了之,可他好歹回來了,隻有大美人能對付可怕的太後了吧?
百裏婧不是沒規矩的人,說起宮裏的規矩她興許比所有人都懂,無論是東興還是西秦,想來差不了多少,尊卑之分始終無法避免,未來的皇後在太後麵前到底差了一輩。
是以,方才那聲尖叫傳來前,百裏婧已站起身,預備與那位傳說中的白太後道聲好,卻被劃破了天際的尖銳嗓音驚得愣了愣。
然而她已臨危不亂,心思更深,連一聲驚呼也不曾發出,隻是麵容淡漠地掃向莫名其妙的白太後,手安撫著她腹中的孩子,像是可以捂住他的耳朵。
從方才大帝暴怒而去,宮人為她擔憂的有之,幸災樂禍的有之,想必各懷心思,可她的神情始終平靜,沒有因為失去了帝王的寵愛,便將自己破罐子破摔了再去尋死。
有腹中的孩子在,無論多苦多難,無論枕邊人納多少後妃、找多少樂子、如何變著花樣充盈後宮,她都不會再想著去死。一旦不再抱有期望,便不會再有一絲失望,她已學得十分聰明。
腰上那隻手的確來得突然,不過倒不曾嚇著她,那人身上的氣息她無比熟悉,他一靠近,百裏婧便知曉是他來了。
然而,百裏婧還是本能地偏頭去理會,先是瞧見一身黑色龍袍和祥雲圖案,接著仰起頭,正對上他凝視著她的目光,然而西秦大帝的眸光很不自然。
的確,君執前一刻曾如何歇斯底裏,這一刻便有多尷尬躲閃。沒有人讓他走,他走得既快且急,好像從此一刀兩斷再不來往,妻子孩兒都可拋卻。可他又回來得太急,仿佛那些變了臉色的決絕從未存在。是以,二人默默相望,皆不言語。
唯獨湖心亭外的尖叫變成了質問,白太後的聲音帶著絲絲顫抖和莫名驚恐:“你竟沒死?你竟活著?你為何還活著?”
無人聽懂白太後在說什麼,可白太後顯然受到極度驚嚇,她的臉色由白轉青,幾乎沒有人色:“晏染,開膛破肚的你也能活著?別裝神弄鬼!你們晏氏隻剩下裝神弄鬼!哀家決不饒你!”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哎唷……您……”曹安康急得團團轉,大秦皇帝在此,堂堂皇太後卻失心瘋般胡言亂語,曹安康勸不住,想去拉扯又被白太後一巴掌扇了臉,一個沒站穩便跌坐在地上。
白太後渾身哆嗦臉色煞白,連眼神都變了,仿佛著了魔,本是一個人的興師問罪,追責一人便夠了,隻是白太後乍見君執立於百裏婧身邊,惱恨較之先前更重,仿佛將平生所有恨意都發泄了出來,口不擇言道:“好,好,好!哀家就知道,你不肯讓哀家有一日的安生,竟聯合晏氏來對付哀家!先是逼死你父皇,如今想再逼死哀家才肯罷休是嗎?你的心腸如何,哀家最清楚不過!如此大逆不道,遲早要遭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