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執守著她,見她似乎安心地睡了,他的眉頭卻微微一蹙,其實他早已知曉外麵發生了什麼,隻是並不去插手罷了。
這皇宮是他的地方,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他?他甚至絲毫沒有梵華和他的妻一開始的那些顧慮,還在猶豫著是否要去救他的兩位舅舅。
白家的幾兄妹數年後第一回碰到一處,會擦出怎樣精彩的火花,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他作為晚輩,從未想過要去摻和他們經年的往事。
那些所謂的追查真相,興師動眾地將當年的穩婆找出來、命大元帥即刻回京,不過是為了不至於被蒙在鼓裏,於一個慣常掌控所有的帝王而言,運籌帷幄知而不言是一種修養。
甚至,隻要不影響江山社稷,臣子的糾葛越深,各家族之間亦或是家族內部留有嫌隙,也未嚐不是一樁好事。如此看來,當初在東興時目睹了司徒赫同黎戍的兄弟情誼,於大秦而言真是罕見奇事。
然而,帝王之心終究帶著些殘忍和冷眼旁觀,君執很想知道,在黎家勾結北郡府叛變東興之後,司徒赫同黎戍這對好兄弟要如何自處啊?
家國之間本就勢不兩立,非要去爭什麼你我的友誼,未免有些太過幼稚可笑了。幼稚可笑的人,下場都會異常悲慘。
狹長的黑眸略一眯起,君執想起了薄延,即便是薄延同白燁,彼此之間私交甚好,然以薄延的性子,其中恐怕另有他所不知的道理。
在帝王置身事外時,禦花園長廊內身陷局中的眾人,此時各懷鬼胎,無論薄延或是薄閣老,其實都帶著看熱鬧的心。
尤其是薄延,對白嶽大元帥回來之事一早明了,他隻是想瞧瞧向來強勢的太後娘娘如何收場。
即便都是姓白,可骨子裏卻不一定姓白,如同薄延一般,哪怕一樣姓薄,他其實並非薄家傀儡。
這樣的局勢,最為微妙。
聽罷薄延的那句事不關己般的詢問,白太後的氣越發不順。
自從大帝回京,連日來她所受的刺激已太多,方才又聽說晏染的女兒沒死,正是清心殿內那讓她恨到極點的山野丫頭,白太後是又驚又懼又氣憤難消,忽地眼前一花,竟生生倒了下去。
“太後娘娘!”曹安康驚聲喚道,忙去攙扶白太後,尖細的嗓子驚慌失措地喊道:“來人哪,太後娘娘鳳體欠安!快去請太醫!快去啊!”
一場圍追堵截般的興師問罪,以太後娘娘被氣倒收場,倒是讓人始料未及。
長廊內重新亂作一團,白國舅是真著急,薄閣老同薄延也要麵上看著著急,故作混亂一番,孟輝京等人插不上手,隻能幫著去叫太醫。
可身為白太後三哥的白嶽卻沒什麼動靜,仿佛他的親妹妹有任何閃失也與他無關,這是何等鐵石心腸?
被所有人忽視的白蒼注視了半晌,忽地歎息了一聲,撥開人群走了過去,手搭上了白太後的脈。
幾乎已無人知曉眼前這個陌生的麵孔竟是舉世無雙的北郡藥王,有他在此,還需要去請什麼太醫?
把完了脈,白蒼隨後起身,麵色無悲無喜,隻道:“無甚大礙,扶太後回去好好休息。”
曹安康是白家的家臣,在白家這一代人尚年輕時,兄妹感情極為融洽,因而曹安康也是知曉白蒼底細的,見他發了話,自然是放心了下來,也顧不得什麼興師問罪,忙命人將太後抬上肩輿,一路護送回慈寧宮去。
待太後被抬往慈寧宮,薄閣老也不好繼續跟著,見白嶽白蒼二兄弟立在原地,薄閣老望著白嶽道:“大元帥幾時回的京?老夫已許久未曾與大元帥相見了。”才說完,薄閣老又轉向了白蒼,一雙老眼倒是有幾分茫然:“這位是白……”
話未出口,白蒼抬手打斷了薄閣老:“我非塵世中人,隻是閑雲野鶴罷了,不勞薄閣老掛懷。”
說罷,白蒼不再多言,隻望了白嶽一眼,見白嶽撇開臉無心理他,連瞧也不願瞧他一眼,白蒼便微垂著眼瞼,沿著來時路往回走去。宮中雖大,容不下一個他,長安雖大,已無人記得他,餘下那些識得他的,也稱不上知交故人,不見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