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畢竟不是一般的女人,即便麵對這個對九州天下來說最可怕的皇帝,她依舊挺直胸膛,桀驁地揚起下巴,冷笑道:“在哀家的眼裏,在大秦百餘年的祖製之中,隻有露兒配做皇帝你的白鹿,這就是祖宗定下的禮法。皇帝你為那個女人迎金身佛像入長安宮闕,大興土木建造寺廟,甚至在深宮之中築起了轉經台,這種種作為,勞民傷財,遲早要斷送了我大秦的江山社稷!哀家不能眼睜睜看著皇帝你一錯再錯!”
白露聽到太後念起她的名字,她偷偷地抬眼瞥了瞥君執,在尚未觸及他的眼神時,便已瑟縮地低下頭去。她可以在太後麵前蠱惑,可以跟著君越出謀劃策,可她到底心虛,不敢去瞧這個可怕的男人。
君執對太後所言,並不否認,他難得笑,笑起來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那張驚為天人的容顏,偏偏有一顆最沉黑的心,他對著太後笑道:“朕敬重太後是朕的母親,這些斷送江山社稷的話,隻當是母子之間閑話家常,聽一聽便罷,不予追究。無論史官如何記載,朕是昏庸或是無能,朕的第一個孩子,朕孩子的母親,若是有人敢動,敢讓她和腹中孩兒受到一絲傷害,朕不會管那個人是誰,定讓他嚐一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的聲音遼遠,像是懸在眾人頭上的一把寒劍,還未觸及人身,劍氣已侵入骨子裏。白露的身子一顫,跪著的曹安康也打了個寒顫,身子不由地伏得更低,頭深深地壓下去,動也動不了。
大帝是笑著的,可他笑比不笑更可怕,他第一次明白地警告所有人,包括他的生母皇太後,告訴他們清心殿那個女人是動不得的,他不再拿薄延當幌子,他是大秦的皇帝,他要那個女人為他生孩子。
太後並非繡花枕頭,憑她在乾化皇帝時斷送了多少妃子同皇子的性命,隻留下她的兩個兒子和幾個嬪妃所出的不中用的公主,便可見一斑。她此生若是有什麼不可掌控的東西,那便是她這個皇帝兒子。
聽罷皇帝的警告,太後倒沒有一絲身為人母的心酸同苦悶,她的心口隻有惱恨一重重地湧上來,幾乎堵得她說不出話來。
“皇帝……”
半晌過後,太後才幽幽地喚出了聲,冷笑道:“哀家也說過了,生下來便生下來,皇帝多幾個子嗣也是好事。隻是,無論皇帝如何執拗一意孤行,在哀家的眼裏,唯有白家的女兒才可做得白鹿,才可讓天下百姓信服。哀家言盡於此,皇帝好自為之。”
即便是被威脅,皇太後到底是皇太後,沒有被激得落在下風,她話中有話,仍舊堅持著初衷。
“陛下……”
皇帝同太後的爭執尚未結束之時,清心殿內匆匆跑出來一個宮女,弱弱地喚了一聲,身子卻跪下去,有些忐忑不安。
君執如今的神經繃得很緊,朝堂社稷之上,他可運籌帷幄布局謀劃,卻隻在一人身上聽不得風吹草動。他不再理會太後如此氣勢洶洶明裏暗裏地警告,折身去問:“皇後怎麼了?”
“吐……又吐了……”那宮女聲音低低地答道,“大約是許久沒吃東西,方才吃的全都吐了……”
君執的腳步立馬折回清心殿,餘光一瞥,見老太醫還跪著不敢動,揚聲道:“太醫,還不快隨朕進去瞧瞧!”
那劉太醫身子本就顫巍巍的,方才目睹大帝同太後的爭執,已是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喘,聽罷大帝的催促,忙爬將起來,對著麵沉如水的太後行了個禮,又拖著老態的身子去追大帝邁得極快極大的步子。
老太醫的手在額角抹了一把汗,兀自懵懵愣愣地想,也難怪太後會惱怒,民間有一句話說得極好,娶了媳婦忘了娘,更別提那位皇後已有了身孕。
大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清心殿的門檻之內,母子數月未曾謀麵,半柱香的工夫便草草結束爭執。白露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太後身側不敢出聲,曹安康也仍舊跪著,怕太後隨時會發火。
“都起來吧,回宮。”
出乎意料,太後竟不慍不怒,語氣極為平常地開口道。
“可是,皇姑母,難道就讓那個女人生下大表兄的子嗣嗎?那我……”白露不甘心地問道,被太後的眼眸一掃,她忙又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