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蜷縮成一團,不知是疼是冷,他抱著暖,哄著問,她也不抗拒,卻也不說疼。那毒癮發作時,涕泗橫流,狂性大發,她實在忍得渾身哆嗦冷汗,唇差點咬破,他察覺,便握了她的手,疊起身子,放輕柔了給她,以情事緩解她的毒癮。吻,她受著,痛,她受著,歡愉變成兩個人的啞劇,隻是這回啞的是她。
雲端時,她沒了理智,偶然衝口喚他“墨問”,他應聲,與從前一般無二,她又沉默下去,決計不肯給他回應。仍舊是夫妻二人,隻不過從東興左相府的西廂到了大秦皇宮清心殿,連身子也未曾換過,君執卻失去了“墨問”的所有,除了苦澀的夫妻之道。
幾日間,薄延將朝堂的政論稟報,絕大多數朝臣主張參戰,讓他早做定論。卻不想君執問道:“去歲太廟祭典何人主持?”
薄延愣了一瞬,方才弄清大帝的意思,答道:“陛下慣常疏於祭典,太後及一眾年事已高的閣老倒是不敢怠慢,故而陛下離宮時,由二王爺代行祭禮。”
薄延慣常察言觀色,見大帝有此一問,他便順勢問道:“陛下三年未歸長安,論理,當去太廟祭祖才是。”
“嗯。”大帝應聲,眉目間卻少了往昔的銳利威嚴。薄延暗暗歎息,天威不可犯,一個女人卻以羸弱之身,將曠世暴君逼成這般模樣。也許,還遠遠不夠……
轉眼辭舊迎新,長安的大雪封城已過去,歸朝的大帝按照祖製當去太廟祭祖。可朝臣何人不知,大帝往年並不念著祖宗禮法,傳言他以弑父之名登基,若果真心有祖製,他當做不出弑父奪位的暴行。此番自行宮休養歸來,大帝的確改變良多。
君氏祖宗牌位前,一眾臣子早已跪倒,禮官偷眼去瞧大帝,見這位世人眼中的冷血暴君虔誠跪下,眼神中褪去淩冽,唯有誠心。幾位閣老暗暗點頭,頗感欣慰,薄閣老歎息著對一旁的薄延道:“陛下此番回京,倒是念起了百姓疾苦,來太廟祭祖,願先帝、高祖皇帝能庇佑我大秦千秋萬代!”
薄延的精明在肚子裏,從來知而不言,言也要深思熟慮才肯道來,哪怕是麵對祖父。他默默點頭稱是,那雙沉靜黑眸卻望向身著龍袍屈下雙膝的大帝……
自他七年前初來長安,為大帝侍讀之日起,便從未見過大帝向誰下跪,祖製是祖製,滿手血腥的暴君,他可以征戰天下,卻不必恪守祖製。天下的規矩是他定的,他需要向何人跪拜祈願?
薄延不自覺便念起了清心殿內那位娘娘,自她住進清心殿,除了近身內侍和幾位太醫,便再無人得見她的近況。依大帝的性子,從前那位榮昌公主譽滿天下時,他恨不得告訴山川草木他的妻有多美多好,如今藏著掖著,連一絲風都不肯透露,隻拿他薄延當箭靶,可見那位娘娘恐怕不大好。
早在祭祖之前,大帝便吩咐欽天監監正卜算一卦,待祭祖大典結束,大帝望向欽天監監正:“吉凶如何?”
一眾朝臣皆朝欽天監監正阮崇明望去,以為大帝在卜算國運,也許在測問是否該參與東興內亂,揮軍東去,是以人人抱有期待。
隻欽天監監正阮崇明一人渾身發虛,口幹舌燥,他不想說話,卻無法在大帝的目光中躲閃,隻得硬著頭皮道:“稟陛下……微臣連續卜了三卦,皆……皆不吉。”
朝臣嘩然。
“阮監正,這話可不能亂說!”
“是啊,再測一卦!”
“我大秦如日中天,為何竟不吉?簡直妖言惑眾!”
眾人議論紛紛,阮崇明的腿都嚇軟了,古來測算天道一職,可讓人一朝得道,也可讓他全家提頭來見,擔著天大的風險。往年大帝從不問天道,對鬼神之事更無一絲興趣,自大帝登基起,他便安坐欽天監監正一職,根本形同虛設。
阮崇明聽著朝臣的埋怨和責問,還得開口為自己辯解:“陛下,卦象凶險,恐怕所問之事凶多吉少,阮崇明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妄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