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康忙跪下,自己打自己嘴巴,他慣常懂得太後脾性,一邊打一邊罵:“老奴該死,老奴嘴賤,請太後恕罪!”
太後早瞧管了曹安康這副德行,卻思量起他方才的話來,喃喃自語道:“瘋女人……寧願立一個瘋女人為後,也不願娶白露,誠心與哀家作對,皇帝,你還真是千古第一孝順的好皇帝!”
“曹安康,你再去讓人探聽,每日報來!哀家倒要看看,他如何能將個瘋女人帶上封後大典!娶了就娶了,丟的是皇帝自己的人,哀家由著他去鬧,等鬧夠了,再慢慢跟他清算!”太後忽地下了懿旨道。
曹安康忙連滾帶爬地去了,太後隨後又朝殿外叫人:“來人啊,去叫白姑娘和二王爺來……”
慈寧宮熱鬧,清心殿更是鬧翻了天。
君執才下了朝,回到寢宮,裏頭已傳來吵嚷聲,盡管君執吩咐宮人無論百裏婧如何鬧騰,隨便她去鬧,打砸都隨她,可到底未親眼瞧見她發瘋,他如何也放心不下。
在朝堂上還能嬉笑怒罵,這會兒他半點都笑不出來,腳步匆匆,神色卻疲憊。入得暖閣,地上一堆的珍稀古玩都成了不值一文的糞土……
百裏婧的發瘋並非心性使然,她完全控製不住自己,難受,太難受,像是有無數的蟲蟻咬過她的全身,撓不著,說不出,渴慕著有人替她撓一撓,又不願任何人碰她,每天每夜如此,最近越發頻繁起來。
死不了,活不了,腿傷了,她又動不了,被困在龍塌之上,將周遭所有能扔的東西全都砸了出去,她渾身發抖,手卻已經握不起拳頭,這種折磨比死還難受。
周遭都是些陌生人,著異國的服飾,說著並非盛京口音的話,以異樣的目光望著她,竊竊著她如何配不上他們的陛下,如何該收斂脾性、該體諒陛下的苦楚,是她不懂事,是她太鬧騰,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滾出去!你們都滾出去!”
她發瘋的樣子太難看,像是被剝光了任人瞻仰,百裏婧終於將脾氣從自己的身上發到了那些宮人身上。她衝著他們大吼,但無人肯聽她的話,宮人們仍舊站在原地,隻因陛下交代要好生看著她。
百裏婧沒有法子了,理智全失,還想著留下最後的尊嚴——她並非大興的公主,但她像一位公主那樣長大,她即便是死,也該死在那拋棄了她的故國之上,不該讓一群異族折磨她困著她。可到底誰是異族?她從何處而來?這異國他鄉,她才是唯一的異族!
百裏婧思罷,顫抖著扯過一旁的雲被,將自己從頭到腳裹在了裏頭。
宮人們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姑娘……”
這時,孔雀從暗處走來,宮人們見過她,知曉她是陛下的親信,自然讓開路,還頗為欣喜地喚了她一聲,似乎有孔雀在,總要安穩些。
孔雀瞧著床上縮成一團的人,本也是煩得很,然而她到底是目睹過這位榮昌公主過去的神采,又想想她身上的毒和如今的可怖麵孔,那些不滿便壓下去許多。
宮人不敢動她,而孔雀奉大帝之命為百裏婧找尋解毒之法,已是焦頭爛額,這會兒正好來瞧瞧她的症狀。孔雀上前去,想動手扯掉雲被,又不大敢太過放肆,唯有誘哄:“……娘娘,您自南邊帶來的東西都由我收著,您要不要拿回去點一點?”
孔雀將一錦袋遞過去,半晌,百裏婧自被中出來,伸手將錦袋接了過去,默默無語,她不從前未識得孔雀,可一路自大興盛京到西秦長安,她與她已並不陌生。
孔雀望著百裏婧探出頭來時消瘦的麵孔,蒼白的顏色和因病痛折磨而越發凹陷下去的眼窩,眉頭擰緊,真是變了個人,哪有從前的半分好顏色?
若換成是她,曆經那般變故成了這副模樣,死了的確比活著好受得多。但,有人不準她死,讓她活著折磨所有人。
百裏婧解開錦袋,也不管孔雀是否在為她診脈,她如今是案板上的吃食,他們要如何便如何,她反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