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著孔雀的麵將錦袋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往外掏……一長串的珊瑚珠串,應是當初從她的手上解下來的,還有一隻繡著鴛鴦戲水的舊荷包。
那荷包被絞碎過,又用細密的針腳一點點縫了起來,那兩隻原本被割裂開來的鴛鴦重新拚成了整塊,卻仍舊醜得像兒戲。這是在藥師塔地宮之中,那個人放進她掌心的,他讓她等他出來,帶她走。
她再往裏掏,甚至將整個手指都探了進去,卻再沒從錦袋裏掏出任何東西來,索性顫顫地將錦袋翻過來,見了底,才知錦袋已空了。
可笑她曾貴為公主,輾轉十七載,愛過幾個人,最後竟身無長物,隻得一串傷痕和破碎鴛鴦,再不敢信誓旦旦地說,起碼他愛我,從未騙過我……
孔雀趁她分神時,已診完了脈,見她握著那兩樣東西默默無言,她也沉默,一會兒才道:“娘娘好生將養,陛下正在早朝,望娘娘體恤陛下辛勞,暫忍一忍。”
她說完,便急急邁出帳去,昨日得了大帝皇命,需盡快為百裏婧配製解藥,孔雀的憂慮深重,毒不好解,而那毒癮更是磨人,時日一久,神仙也熬不住。
西秦大帝之名,百裏婧從少女時候便如雷貫耳,他如何少年有為,如何殺伐決斷,他是活在大興和九州百姓心目中的神話,她從未想過有一日會與他這般親近。他的確受萬民愛戴,也的確十全十美,他們規勸她體恤他的辛勞,讓他安心地上朝,若她稍稍動一動,便是對他的磨折。
痛楚如一條毒蛇,鑽進她的心肺,再蔓延至四肢百骸,她躺在龍塌上,像隨時會幹涸死去的魚,她的腦子混沌,想起魚就憶起法華寺內的放生池,想起墨問的臉……他曾吻過她的傷痕,他應記得這串珊瑚珠。
百裏婧不動聲色地將珊瑚珠繞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圈又一圈,遮住那些醜陋的傷痕,隨後扯住珊瑚珠,用力地收緊。她的氣力雖大不如前,到底習過武,忽聽一陣聲響,手中的珊瑚珠串斷了,一顆顆鮮豔的珊瑚珠蹦得到處都是,砸在地上、榻上,劈裏啪啦的彈跳不停。
宮人聽見響動,忙上前來看,見百裏婧的手腕被她自己給勒得青紫,那條條猙獰的舊傷疤橫亙在腕上,仿佛已將她的手腕割斷。
“娘娘,你這是做什麼?!”宮人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地上的珊瑚珠,見百裏婧的手上還握著串珠的細線,宮廷所製的珠串到底不比別處,連絲線也格外結實,以她這種勒法,定是能割破了筋脈的。若真讓她割破了手,他們這些人定然不能活!
“娘娘,您何苦如此!”有宮人害怕地去奪百裏婧手裏的細線,一個奪不了,好幾個人一齊上去,將百裏婧按住不讓她動彈,總算是將她那絲線奪了下來。
宮人累得大喘氣,又望見百裏婧另一隻手中握著的荷包,他們沒瞧清是什麼,以為她又想弄出什麼幺蛾子來,忙道:“娘娘,您手裏的東西也給奴婢吧,您不能拿著……”
見百裏婧不給,她們又去搶奪,這荷包被百裏婧護在懷中,是死都奪不下來的,他們又不敢真將她如何,累得氣喘籲籲反而挨了她幾下痛打,宮人們又氣又怕,實在無法,忙讓人去稟報陛下。
那去通傳的人才出去,陛下已邁進了暖閣,見他們圍站在龍塌四周,喝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宮人們連行禮都顧不得,結結巴巴解釋道:“娘娘以絲線割腕,奴婢等才奪下,可她手裏還有東西,奴婢等不敢硬奪,求陛下做主!”
一聽以絲線割腕,君執的血冷了一半,一直未清醒的腦袋卻更痛,他三兩步走近龍塌,將百裏婧的身子從床上抱起翻了個邊,大力地握住了她的雙臂。
百裏婧本已廢了的那隻手腕上青紫斑斑,外加深深勒痕,看起來猙獰可怖,而她的另一隻手捏著一樣東西,隻露出個頭,君執也看不清是什麼。他的力氣有多大,想要奪了來,她又如何反抗得了?
大帝稍一用力便掰開了百裏婧的手,待瞧見她掌心裏的東西,皺巴巴的醜陋荷包,粗糙的針腳,宮人們都已傻了眼,鬧不明白這是什麼古怪物什……卻不料一向心平氣和待這位娘娘如同珍寶的大帝忽然發了狠,從她的手裏搶過那醜陋荷包,那雙黑眸暗沉得可怕,聲音也冰冷刺骨:“朕道是為了什麼呢……還念著不肯忘是嗎?若是為了朕,你大約也不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