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那一聲逼問,晉陽王的劍氣將一時分心的景元帝逼退了出去,景元帝的後背撞到了殿內的紅漆圓柱子上,震了三震。
景元帝嘴角輕微一顫,將一些說不出口的話噎了又噎,雙眸赤紅:“是你懦弱,是你放棄了她!你可知那七年她受了多少苦?!”
晉陽王大笑:“別跟我提那七年!你卑鄙地得到了她,又是如何待她的?這十八年來,她若有一日過得開心,又怎會老得如此之快?你瞧瞧你的那些妃嬪,哪個不比她過得好?百裏堯,你眼睛瞎了嗎,你是畜生!你為何不好好待她!你奪了兄弟的女人,卻還要糟蹋她,你比畜生還不如!”
兩個男人之間互相斥責對方,毫不留情,這些話是任何人都不曾聽到過的,似乎隻能在他們彼此的麵前開誠布公。最了解彼此的,隻有擁有深仇大恨的他們。
紫宸殿外亂成一團,卻無人入內,將這二十年恩怨交付他們彼此解決。
百裏堯此生撒過無數的謊,任何齷齪紈絝的言辭他都信手拈來,偏偏這個最需要反駁、為自己辯解的時刻,他卻像啞了一般張不了嘴。
他這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是兄弟的女人。他在他們的麵前卑鄙可恥,無力辯駁。
“她是我的皇後,我有何不是、有何虧欠都應對她去說,你以什麼身份對我和她指指點點?韓幸,你算什麼東西!若不是因為她,你以為你還能活命?!”百裏堯怒極攻心,已然語無倫次起來:“這些年擔驚受怕,我算是想明白了,你在一日,她便惦念你一日,隻有等你死了,我才算拔除了心頭那根尖刺。不為江山社稷,隻為我要她的心,獨占她的心,你必須要死!”
韓幸也徹底瘋了:“百裏堯,你又算什麼東西,覬覦兄弟的妻,多年後仍舊如此無恥嘴臉!我不甘心,這些年,我從未甘心過!我最美好的愛情、最完美無瑕的愛人,被你生生奪去!我的父母兄弟因先太子之事被株連,韓家遭抄家幾乎滅族,我的妻、我的兒死得死亡得亡,你欠我的,今日我都要討回來!”
半個月前晉陽王回京述職時的君臣之誼,那些令人豔羨的君臣往事還曆曆在目,兩人卻已反目成仇,這仇恨壓抑了二十餘載,再不能以美好的假象包裹。
“韓幸,你真的要造反嗎!”百裏堯喝道,兩人的劍氣又纏在一處。
晉陽王毫不示弱,他們倆自幼一同習武,一招一式本為同一師傅所授,少年時也常切磋武藝,卻不似此刻遍身殺意:“造反?若追本溯源,百裏家本為反賊,奪我韓家江山百餘年,你百裏堯何嚐不是亂臣賊子?!”
“狡辯!”
劍氣過處,紫宸殿內的陳設已坍塌大片,兩人各自被逼退三步,接著毫無停頓地繼續纏鬥、廝殺,一百招內,兩人皆遍身傷痕,殺紅了眼,除了將對方碎屍萬段,心中再無別事。
晉陽王畢竟馳騁沙場二十餘載,大西北的風沙熏陶了他強健的體魄,景元帝久居高位,到底不是他的對手,百招過後,晉陽王找到了他的破綻,一劍直刺他的胸口。
景元帝挺劍相迎,正待避讓,眼前忽然晃過一片明黃,接著便是兩道長劍入肉的聲響,那片明黃染了血色,與他的劍一同墜落在他懷中。
“司徒……珊……”景元帝瞪大了眼睛,他才與她吵過架,隻顧著連名帶姓地叫她。
晉陽王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手中的劍,長長的劍身沒入了一個女人的胸口,鮮血順著劍刃滑落,另一把劍穿透了她的心腹,以帶血的劍尖抵著他。
殿外的廝殺聲都已銷聲匿跡,晉陽王隻聽到年少時她清脆婉轉的聲音:“韓幸,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等到春天了,這些枯萎了的草又會重新綠起來,多有意思啊!”
“所以呢?”少年微一挑眉,好笑地問。
她臉頰紅紅:“所以,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這個故事裏的姑娘和她的愛人沒能在一起,很可惜很可惜……然後,我想說的是,草木會有榮枯,周而複始,這是天命不可違,但、但你是我的榮、我的春夏,有你在,我絕不會有枯萎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