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不可違……你是我的榮、我的春夏……
“珊兒!珊兒!”百裏堯的驚呼將一切夢境扯碎,韓幸目之所及,仍舊是大片的血紅,他親手……親手將劍插入了愛人的心口。
“為什麼?為什麼?珊兒,為什麼?”百裏堯也瘋了,他不敢去拔插入她身體的劍,隻顧著重複喊她的名字,問著為什麼。
劍入心口,頃刻斃命,百裏堯哆嗦著手臂,急點她周身幾處大穴,才勉強留了她一口氣。
“禦醫……禦醫……”百裏堯要抱起她,司徒珊卻搖頭,用僅剩的力氣揪住了他的衣袖,在他明黃龍袍上印下了幾個血紅指印。
她竟在笑,一副釋然灑脫的樣子:“我所以為的……我最好的結局,就……該是這樣……”
百裏堯和韓幸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在他們的麵前,親手被他們所殺,讓鮮血染紅了紫宸殿,這怎麼會是最好的結局?
其實以她的身手,若是想躲開,完全可以躲開,本就是他們之間的恩怨,哪怕有死傷也隻是他們的過程。她是故意跑出來,她是想讓他們永世不得安生?
韓幸的手仍舊握著劍柄,聽她開口,他才緩緩地顫抖地鬆開了手中劍,膝蓋一鬆,跪在了地上。
“你……你恨我?”百裏堯抱著她,突兀地問,他的眼圈已紅了。
這個問,二十年裏他問了許多次,他從不敢問的是另一句,他便一輩子也不曾問出口。
“嗬……”司徒珊笑容更大了些,那雙鳳目漸漸地消失了神采,一咳,便有血自口中湧出,她笑:“我以為你要問,我可曾愛過你……”
百裏堯喉頭一梗,情緒難以控製。
司徒珊笑,好心地給他回答,殘忍而決絕:“別把自己想得太高尚,你所謂的愛其實不值什麼。假如你陪在別人身邊的時候比我長得多,兒女多得足夠承歡膝下,你有什麼資格說你愛著我,還愛得痛徹心扉呢?嗬嗬,你隻是愛著自己的悲傷,以為愛著我。將自己放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扮演著可憐的得不到愛的角色,好像我虧欠了你什麼似的。但其實,我虧欠你什麼呢?”
“我想陪著你,是你不要我,你不要……”百裏堯爭辯,以最後的力氣為自己辯解。
司徒珊看著他,像看一個可憐的男人:“是啊,你有無數個本能,你心裏藏著一百個心疼……可你什麼都沒做,那麼,你口頭上的那些心疼和你自以為是的委屈,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你不曾做,卻以為自己說的就是做的,指責我不曾回應你半分……百裏堯,我不信你……”
她說得並不連貫,每說一句,氣息便弱了三分。
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滿座衣香鬢影,到處燈火輝煌,卻無人懂你的處境?有人說他很愛很愛你,你偶爾有過錯覺,好像覺得是,他愛你,愛的甚至有點誇張,以至於言聽計從,說一不二。
可大多數時候你卻發現,這個人其實是不可靠的,他所說的所有話,所做的一切都不可相信。他常常置你於可有可無的尷尬境地,他絕對不是你心目中的良配,哪怕他被再多的人愛著。
那一天,她跟黎妃打了個賭,而盛京正下著好大一場雪,似乎永無盡頭,淋漓的鮮血灑在紫宸殿內,汙了兩個男人的眼睛,迫使他們停下幹戈,無能為力地注視著她的死亡。
在鮮血和隱隱約約的哭泣聲中,躺在血泊中的司徒珊看到了一段好長好長的歲月,長到幾乎已是她的一生。
她出身公卿世家,自幼養尊處優,有堅不可摧的家世,有青梅竹馬的愛人,她的閨中姐妹是當朝皇嫡女百裏玥。
大興曆天佑十七年,她父親時為征北大將軍,常年鎮守邊關,她便常常借著由頭同大哥二哥赴邊塞。
她與韓幸的愛情正始於那年。
遙遠的大西北,風沙凜冽,卻無法抵擋愛人間火熱的心。羞羞怯怯的少女心裏,隻有她的愛人和那些漫山遍野盛放的虞美人。
六皇子百裏堯因與樂伎有染,被天佑皇帝貶謫至北郡府,她早聽過他的惡跡斑斑,心中頗為不屑,然百裏堯雖然痞相,卻與韓幸為摯友,她再不屑,也從不幹涉他們之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