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9章 惻隱之心(1 / 2)

法華寺植有大片四季常青的鬆柏,聽著似乎近在身後的腳步聲,墨譽慌張地在樹叢中穿行,妄圖離那些追捕的聲響遠一些,於是,他專挑狹窄的小道前行,甚至林中並無路時,他也縮著身子在其中橫衝直撞。

追捕聲越來越清晰,墨譽已然魔障,越逃越快,原本就已襤褸的衣衫屢屢掛在倒刺上,狠狠地撕裂他的皮肉……

“什麼人在那裏?!”

他鬧出的動靜太大,林外有人出聲喝問道。

墨譽倉惶地蹲下來,用手抱著頭,動也不敢再動,忍著腳踝處的劇痛和身上細細密密無孔不入的尖刺,他喘息著渾身發抖。

他不動,不代表旁人也不動,雖然不似寺院外的大片腳步聲,可依然能清晰地聽見有人朝他躲藏的方向走來。

不能被他們發現!

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他必須要躲過今夜,他得活著見到明日的太陽!他怎麼甘心?怎麼甘心落入這般進退無路的境地?

人到了生死邊緣,唯一隻剩下求生意識,墨譽咬著牙,拖著已經腫得碗口粗的腳踝,一步一挪地往鬆林深處爬去。那處鬆林茂密,看起來異常僻靜,夜色已然降臨,成了他最好的掩護,然而夜裏風大寒涼,也給了他最淒楚的冰冷。等墨譽摸索著走到一處緊閉的偏門,靠在牆上喘息不定,以為自己足夠安全時,竟見不遠處有大片的亮光正在朝他靠近。

“方才好像闖入了什麼東西,去搜一搜。”

“是。”

“搜仔細點兒,多事之秋,若是出了什麼亂子,你們項上的人頭可不夠砍的!”

“是!”

聽這說話的語氣,不像是法華寺內的僧人,墨譽忽然記起,法華寺自從被陛下封為鎮國禪寺以來,為了保護寺中藏經閣內的經書,派了不少京衛軍守衛在此。那下命令的,定然就是駐紮此地的京衛軍首領。

太天真了,墨譽筋疲力盡地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難道他以為躲在寺廟之中就可得清淨?若果真如此,世人該爭著搶著出家為僧。

燈籠的光亮漸漸近了,墨譽身子往陰影裏縮了縮,冷不防偏門被他頂開,他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門一開,眼前竟亮了起來,那光亮來自他身後,墨譽半個身子在門檻內,兩隻腳還在門檻外,以一種極度尷尬的姿勢坐在那兒。

“你是誰?!”身後響起一道女聲,隱約有一絲熟悉,墨譽已然遍身惶恐,雙手撐地挪著身子往後縮了縮。

他看到這是一個佛堂,金身的佛像前一個身著大紅色襖子的女孩正跪在蒲團上。女孩的眼睛很大,在蠟燭的光亮掩映之下,她那身紅襖子呈暗色,脖子上的長命鎖卻耀眼得刺目,反著光,令墨譽睜不開眼睛。

竟是黎國舅的女兒,黎狸。

“你是誰?在這裏幹嘛?”見他不回答,黎狸又問了一遍。

被蓬亂的頭發遮住了臉,她根本認不出眼前的人是墨譽,她看著他,眼神透著防備。這麼晚了,一個叫花子來寺裏偷些供果吃一吃,倒也說得過去,但他不肯出聲,她也就有些害怕,於是,黎狸轉頭就想叫人:“來……”

“好好查看一番,每一間佛堂都搜仔細了!不準放過任何可疑之人!”不知何時,禁衛軍竟已找到了此處,恰好打斷了黎狸的話。

墨譽猶如籠中困獸,一絲鎮定都無法再做到,他甚至都顧不得一隻腳在門外,身子一轉朝黎狸爬過去,口中顫抖道:“求你不要喊……求你……”

對待任何人都開始用“求”這個字眼,為了活命,他已卑躬屈膝屈辱到何種地步?他知道隻要黎狸一出聲,外麵的人馬上就會衝進來,而他將會萬劫不複,再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墨譽蓬頭垢麵的樣子本引不起黎狸的信任,但他腿腳的不便和襤褸的衣衫,以及那一身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慘烈傷痕令黎狸眉頭皺起,她將原本合十的雙手放下,歪頭打量著墨譽道:“你受傷了?你犯了什麼罪,他們要抓你?”

黎狸自小養在深閨,原識不得墨譽,隻在陪同黎戍外出時與墨譽見過幾麵,談不上任何交情。而且,自從知曉爹娘有意將她許配給墨譽為妻,她就對墨譽其人有諸多抵觸情緒,從此更不願再與他相見。這會兒,她的確是一絲都不曾認出這渾身是傷的乞丐竟是墨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