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譽剛清醒,耳力並不清晰,可周圍大片大片的聲響卻由不得他不驚懼,人很多,腳步聲沉重有力,還有嗬斥聲,滿耳朵都是如何想方設法抓到他。
抓到他,再次送入刑部大牢,等著被她千刀萬剮五馬分屍……
原本無所畏懼的墨譽在這一刻忽然膽怯起來,他不能死,他還不能死,否則,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臨死都不能得到想要的。
他在腦子裏搜索,還有誰可以救他?
是他那隻顧著家族名聲一己私利的父親?
不,出了事,他第一個將他推出去,不僅未維護他保護他,還與他斷絕了父子關係,在陛下在皇後娘娘的麵前陳述他莫須有的罪狀。
是那個說要提攜他的落公主嗎?
她花言巧語地騙了他許久,威脅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妥協,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獄中無助時,他盼她為他求情,她卻讓人傳話,若是敢說錯一句半句,她就會揭露他思慕嫂子的醜事,她逼得他無路可走。
是那個他愛著又恨著的潑婦公主嗎?
不,她要殺了他,她親手拔劍,放言欲將她千刀萬剮,為她的亡夫報仇。
墨譽忽然笑得淒楚,心生無限悲涼,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是,竟沒有一人愛他。他如履薄冰處事,苟延殘喘至今,還是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
夜色漸深,悲哀愈深,追捕的聲音越來越近,他的求生意識卻越發強烈,他不想死,對,他不能死,他要好好地活著,他還要向她解釋,他不能死得如此冤枉。
“救我……”墨譽開口,拽著那個黑衣人的衣角,嗓音因害怕而顫抖道。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隨後眼神複雜地掃向巷口,一把提起墨譽的身子道:“去裏麵躲躲,寺廟裏清淨無人,若是能躲過今夜,明日便會有人來接應你。我給你殿後!快走!”
說著,就將墨譽丟過了高牆。
什麼感激的話都不讓他再說,保護他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哪怕為此丟掉性命,隻是……
黑衣人歎了口氣,被誰發現了墨譽還活著,都還有封口的機會,一切都還尚可挽回,沒想到揭露出墨譽真實身份的人竟是婧公主,這下麻煩大了。
即便黑衣人用了巧勁兒,墨譽一屆文弱書生的身子骨還是摔得不輕,他想從地上爬起來,剛直起腰,人卻再次跌倒下去。
“噝——”他下意識地哼了一聲,這才發現腳踝扭了,稍稍一動便劇烈疼痛。
此時,外頭的腳步聲齊刷刷地湧來,仿佛一支即將出征的軍隊。然而,此刻的軍隊卻並非為了征戰沙場斬殺夷狄而來,是為了抓他墨譽。
如此勞師動眾,肯定是因為她的一聲命令。嫡公主的身份那般尊貴,要殺一個人,要放一個人,全憑她一句話罷了。若她說不認識他,從未見過他,一切又將會如何?
嗬嗬,他在癡心妄想些什麼?
不再平白做夢了,墨譽苦笑,現如今他什麼都不剩,隻剩一條苟延殘喘的性命,他唯一需要去思量的隻是如何活下去。
這麼想著,他也再顧不得身上是否沾了草屑、濕土,握著越腫越高的腳踝,穩了穩顫抖不已的身體。稍稍一碰腫痛處,他便疼得鬆了手,仍舊直不起腰,疼痛迫使他低矮下來,一步一挪地朝庭院深深的寺中走去,想要找到一處容身之所。
隻要熬過今夜,明日就有人來接應他……墨譽在枯枝敗葉中穿行,記起方才黑衣人所說的話。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這般告訴他了,自他從昏睡中醒來,發現自己離開了牢獄,他們便如此囑咐過他。若非他任性地想要回去解釋清楚,不肯受這不明不白之獲救,想必藏到明日也絕不會打草驚蛇。
他不知黑衣人是誰,不知他們為何要救他,甚至已然不知自己因何要如此卑賤地活著,殺人不過頭點地,他把自尊與驕傲通通踩在腳下,又有誰真心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