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道理無法說與墨譽聽,墨小黑到現在在乎的還隻是他自個兒的顏麵——到底是太年輕了,把臉麵這東西看得那麼嚴重,要是病駙馬在乎顏麵,他早就死了千把回了,在婧小白的麵前,那病秧子幾時在乎過顏麵?
這就是道行深淺的差別。
“與其在這裏發脾氣,指責我,倒不如想一想下一步應該怎麼做。”木蓮冷笑,“你今日的所作所為,分明是與你大哥不和,你敢公然與如今的他對抗,簡直是以卵擊石。想想你好不容易才能留在盛京繼續當值,若是他在陛下麵前一提,你豈不是又得被發配去偏僻的小地方?”
“木蓮,你真的是故意的!你!”墨譽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把扣住了木蓮的肩膀,一張英俊的臉滿是戾氣,與他從前那張幹淨坦蕩的麵容相差甚遠。
木蓮被他的大力弄得很疼,稍稍一用內力就將墨譽震得老遠,眼看著墨譽被逼退撞上桌角,疼得一皺眉,木蓮繼續冷笑:“墨小黑,別在我麵前用武力,我木蓮雖然出身不好,可我到底師從鹿台山,你在我麵前動手討不到半點便宜。你要真是個男人,就想想我肚子裏的孩子,你再不情願,他也是你的孩子,你如今越發地畏首畏尾沒出息了!就憑你這點度量和胸襟,還想和那病駙馬鬥?真是笑話!”
墨譽被她的言語傷得胸口起伏,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木蓮說的都是他的短處,他武功不行,度量不行,比不上他的大哥,他墨譽根本一無是處!越是揭短,越讓他惱羞成怒,墨譽狠狠地把身邊的那張紅木桌掀翻,又踹翻了兩張椅子,這才奪門而去。
木蓮看著滿屋子的狼藉,一絲表情也沒有。隻要景元帝起了疑心,主人正麵與那病駙馬對上了,那她就有辦法讓婧小白相信……
第二日,景元帝一行趕回盛京城,韓曄躺在馬車內,百裏落在一旁照看他。自從昨夜景元帝宣布百裏婧的左手已廢,根本不可能傷到韓曄,命人仔細調查凶手之後,又多了許多閑言碎語。
百裏婧騎著馬,遠遠落在景元帝之後,卻根本無法靠近韓曄的馬車,司徒赫與她並列而行,他的麵色十分痛楚,他遲遲地無法問婧小白手怎麼了,他無法原諒自己的不知情。
黎戍和黎狸緊隨他們身後,兄妹倆都難得沉默。
百裏婧看著韓曄的馬車旁數不清的護衛,左手腕隱隱作痛,本是一個人的秘密,如今人盡皆知,每個人問一遍就等於揭一遍她的傷疤,赫不問,但他肯定心疼,她知道。她又要如何對赫說,她當時多麼絕望,才做出了這等傻事呢。
竟一路沉默著回到了盛京,剛入城門,就有許多人來迎接,百裏婧苦忍許久的情緒在望見墨問凝視的眸光時完全崩潰,身下的馬還沒完全停下,她就跳下了馬背,投進了墨問的懷裏。
墨問知道她委屈,擁著她,輕拍著她的背無聲地哄著,滿目柔情外露,他其貌不揚的麵容因為這些柔情和愛意而格外好看起來。
不需要遮掩,不需要躲藏,她對夫君的依賴明明白白地呈現在所有人麵前,那些說他們不相襯的,私下裏說一個配不上另一個的,全在這大庭廣眾的擁抱裏啞口無言。哪怕婧公主再要強再跋扈,她的夫君再病弱再醜陋,這一刻,她隻願投入他的懷抱,而不是旁的任何聲名遠播的王孫公子。這份親昵和依戀,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景元帝瞧見這溫馨一幕,心裏很是觸動,自從昨日被他的女兒說到痛處,他就一直思量著這些年來的一切,他也是寵著、愛著,想要把一顆石頭心捂熱了,可每每卻無疾而終,換來更深更遠的生疏,漸漸的,他對那個人無計可施,從心底裏覺得無法與她溝通,更不可能住進她的心裏。畢竟,他與他的病秧子女婿不同,他的女兒也與那個人不同,他們的關係更為複雜難解,已經不是什麼長久的陪伴和柔情能夠解決的……
一國之君九五之尊,竟在這一刻羨慕起他的女婿來,這病秧子從前遭受了再多災禍,可畢竟守得雲開見月明,那些苦日子到了頭,回想起來也許還別有滋味,而他,怕是這輩子都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