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婧沒想到他把她們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她笑起來:“難為元帥還有功夫盯著我們這些卑微的弱者。”
耶律綦擦淨了手,朝她走過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良久,彎下腰,抬起她的下巴道:“隻怪你太過漂亮,我想移開眼睛都不能。”
百裏婧保持著仰望的屈辱姿勢沒動,勾起唇角冷笑道:“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問元帥。”
“問吧。我比較喜歡你情我願,而不是硬來。”耶律綦風度良好,鬆了手,靠在高案前望著她。
聽到他後麵這句話,百裏婧幾乎笑得前仰後合,在耶律綦漸漸眯起的眼睛裏,她一字一句問道:“元帥以為突厥南下攻打東興,憑什麼能贏?”
耶律綦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傲慢道:“自然是憑借我突厥部族的齊心合力,突厥勇士的一往無前!我突厥鐵騎踏過的地方,誓必成為突厥的繁衍之地!”
百裏婧又問:“那麼,元帥以為如何才能讓東興的百姓臣服?”不等他回答,百裏婧接著道:“是讓他們屈服在突厥人的屠殺之中,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兄弟被斬下首級,看著自己的妻女淪為突厥人的玩物,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之後他們口中還稱著萬歲,對突厥可汗、元帥、所有貴族真心臣服,甘願做突厥千秋萬代的奴隸和臣民,是這樣麼?!”
她越說越大聲,到最後變成了質問。
耶律綦沉聲道:“你想說什麼?”
“嗬嗬,我想說,如果這就是元帥想要的結果,那麼,整個突厥部族都是目光短淺的廢物!”百裏婧嘲笑道。
耶律綦怒瞪著她:“你好大的膽子!”
百裏婧毫無懼色地看著他:“得人心者得天下,我死不足惜,元帥一隻手就能掐死我!我隻是不甘心,我的兄弟姐妹死在禽獸一樣的蠻子手裏,你們隻顧著燒殺搶掠,從未想過長遠的安寧,你們的部族永遠也隻能野蠻無知。”
自始至終,耶律綦怒目而視的鷹眸中含著一種期望,隨後是越來越濃的失望,他沒有掐死百裏婧,而是轉過身,拎起金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下。
“哈哈哈,得人心者得天下……我一直想著中原人的這句話,也一直教導我的將士們不要踐踏東興人的家園。如果我們想要在一個地方長治久安地生存下去,唯有與他們和平共處。可是,和平共處需要時間,我的部將也需要時間,他們在大漠上野蠻慣了,燒殺搶掠本就平常,讓他們突然斯文起來對東興人嗬護有加,那是不可能的。但時間一長,他們肯定會好起來。”耶律綦以一種訴說理想般的口吻說道,唇邊甚至染上了一絲笑意。
“好起來?”百裏婧卻狠狠潑他的冷水,“也許元帥不曾親眼去看過,被你的部將肆虐過的城鎮、村莊就算過了十年、五十年也不可能再重新恢複,剩下的都是些手無寸鐵的老人、孩子,口糧被搶走,房子被燒掉,女人被奸淫,這樣的創傷一代又一代地傳下去,你覺得時日一久,他們就會忘了麼?還是元帥太過天真,覺得戰爭和屠殺就像撓癢癢似的,一旦停了就痊愈了?什麼痕跡都不留?人心終歸都是肉長的……”
百裏婧想起沿途所見,雙眸充斥著淚水,居然發現耶律綦沉默了。
“民怨已經如此之重麼?”耶律綦喃喃。
還沒有繼續談話,帳外忽然傳來一陣騷亂,耶律綦高聲問道:“何事驚慌?”
“回元帥,南汗回來了,聽說祭天儀式上北汗的親衛兵刺死了他的美人,南汗怒不可遏,往北汗帳中欲奪走那個叫小安的中原女人,誰料北汗拔劍相向,兩人打了起來,那女人死在了南汗的劍下。”外頭有人稟報道。
百裏婧驚愕地坐起身來,冷眼望著耶律綦道:“這就是元帥所期望的人心所向?我的又一個姐妹無辜枉死,隻因為你的可汗爭風吃醋……”
她的眼神帶著刻骨的恨意,耶律綦撇開頭,將手裏的金杯放下,歎了口氣快步走出了大帳:“快帶我去看看!”
大帳中重新變得空空蕩蕩,百裏婧的一口氣始終堵在心頭,不上不下,如果她被北汗帶走,而不是入了耶律綦的大帳,也許死的人就是她了。她這個時候是應該慶幸自己還活著,還是該為共患難過的可憐女子討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