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啞啞的,不似平日那般動聽,墨譽也知道她的手冰涼,卻無法肯定他方才做的那些逾矩的齷齪事是不是被她發現了,她是不是從心底裏越發瞧不起他?這些擔憂彙聚在一處,讓墨譽的自尊更為受挫,想起百裏落的那番勸誡,也不知該說不該說,可腦子裏有一種急於奪取她信任的欲望。於是,他一五一十地把那些原話又重複了一遍,還說到朝廷已經派兵去駐紮鹿台山,讓百裏婧不必擔憂。說完,忐忑地注視著她的神色。
如果說之前墨譽所陳述的滅門慘狀百裏婧還可能不信,後麵說到駐軍時百裏婧卻開始一點一點絕望下去——鹿台山一向清淨,民風淳樸,山陰山陽兩頭的百姓們從未受到任何拘束,生活自由自在,隻因此地雖處於兩國邊界,大興和西秦卻都不曾派兵駐紮,由著這裏的人肆意地過著平靜的生活。
可是,如果有朝一日軍隊開始進駐鹿台山,那麼,就意味著這裏的一切都已經被打破,安寧不複。
被滅了滿門……
這句話在百裏婧的腦海中反反複複地回蕩,許多事,她已經忍不了,如今終於到了她的臨界處,快要崩潰了。
什麼都不可以阻止她,她必須要親眼瞧一瞧才肯罷休——她要瞧一瞧為什麼所有事情都來得這麼突然,一點餘地都不肯留,接二連三的劫難讓她的日子過不下去,一個個她所珍視的人從她的身邊消失。現在輪到了鹿台山,師父、師兄弟們,她所懷念的那個美如仙境的地方,她少女時期最快樂的日子,怎麼會轉瞬就消失了?
不可能!
誰都不可以對她的所愛詆毀半句,誰都不可以說它沒了,明明它好端端地活在她的記憶裏頭。她還和三師兄約定好要回師門瞧一瞧,師父還說讓她放下心頭的執念好好地生活,可是三師兄突然不在了,師門也突然覆亡了,這都是夢,可怕的夢,和夢裏那些血腥的場景一樣,不讓她有安生的時候!
木蓮和墨譽都緊張地注視著百裏婧,生怕她會奪門而出,和林岑之遇害時一樣,衝動到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她。
然而,出乎意料,百裏婧這一次異常平靜,平靜得讓人害怕,她的眼神從墨譽臉上劃過,與木蓮四目相對,沒有歇斯底裏,也沒有瘋狂質問,她甚至彎起唇笑了,大約有些冷,她抱了抱胳膊,聲音沙啞地開口道:“你們說的我雖不信,但既然朝廷已經派軍隊駐紮鹿台山,那麼,就靜等結果吧,反正,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折身往裏走,補充道:“木蓮,你們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被下了逐客令,卻並沒有被指責,墨譽卻一絲僥幸的心思也無,很失落地轉過身要走。木蓮卻沒有動,她太了解婧小白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她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即便是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已經麻木了神經,也不至於如此冷漠,婧小白並不難耐住性子靜等結果。
可是,木蓮不敢刺激她,無論婧小白存了怎樣的心思,她此刻的平靜總好過歇斯底裏,能拖一時是一時,又興許在這些日子的禁足之下,婧小白漸漸學乖了也不一定。
所以,她猶豫了一會兒,上前拾起屏風旁掉落的一個東西,走到百裏婧床邊道:“婧小白,聽說你這陣子睡不好,總是做噩夢,所以,我特地做了這個藥包,你放在床邊,有安神的功效。”
安頓百裏婧躺好,木蓮走出來,這時幾個丫頭都在外頭恭恭敬敬地候著。木蓮看到她們,頓時怒從心頭起,上前抬手就給了綠兒一個巴掌,斥道:“公主身子不好,你們這些死蹄子去哪了?!竟敢放公主一人在屋裏,冷了熱了渴了沒人伺候著,還要你們做什麼?要是有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進去騷擾公主,你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尤其是你,綠兒,枉我如此信任你,你竟不知好歹連本分的事也做不好!我警告你們,要是再有下次,通通遣出去配了那些雜役小子做一輩子的低賤奴婢!”
丫頭們早跪了一地,誠惶誠恐地求饒。婧公主不管事,木蓮的話卻不能不聽,即便她作為四少奶奶幹涉起公主房裏的事本已逾矩,可沒人敢跟她頂嘴,她的吩咐甚至不需要請示婧公主,直接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