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群臣結伴而出,黎戍拖著笨重的身子三步兩步追上墨問,急急拍著他的肩膀道:“婧駙馬請留步!”
墨問有點煩,卻還是停下腳步回了頭。
黎戍任何時候都笑嘻嘻的,朝廷出了事,他還能樂得出來,與墨問並排走著,笑問道:“前幾日請婧駙馬喝酒,聽說給你惹了不小的亂子,婧小白沒有為難你吧?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我去替你解釋!”
他可真仗義。
墨問卻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他們夫妻之間的事,他沒必要跟人解釋,尤其是對這個好男風不務正業的戲子。
“啊,那就好,那就好啊。”黎戍點點頭,搖頭晃腦的,從他那異常的神色中,墨問知道他想說的話怕不隻是這些。
果然,黎戍沉不住氣,恬著臉笑道:“嘿嘿,婧駙馬,這本不該由我來說,陛下也已經說過了,但此去荊州,除了保重身體之外,還是想請婧駙馬速戰速決。要知道,人一頓不吃就餓得慌,若是一日不吃,仗也不用打了,隨便突厥蠻子如何砍殺,也毫無還手之力了。請婧駙馬看在婧小白的份上,別讓司徒家的將士們等得太久,身處險境。”
沒想到黎戍竟是為了司徒家來催促他。墨問覺得好笑,黎國舅想盡辦法要置司徒家於死地,可他的兒子卻與他唱起了反調,反倒希望對手安全無虞。真有意思。
可是,他將他墨問看成什麼人了?以為他是無心的,又忘得快,才特意跑來提醒他。
也罷了。墨問暗自歎息,他無暇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想黎戍與司徒赫究竟有什麼貓膩,他隻想看看他的妻知道他要走,會有什麼反應。
到議事處將出行這些日子的事務都交代完畢,墨問在回相府的路上一直在思量,按密報裏的意思,大興西北邊境缺糧草已非一日兩日,運送的糧草被劫白白耗去幾日光陰,再去荊州征糧運往西北……這樣耽擱下來,怕是邊關將士早就被餓得無力還擊了。
北疆三州的藩軍大半駐守薊州北郡府,這幾百年來為防突厥人,薊州以北至東北一帶築有長城,設下了牢固的屏障,因此,進入薊州的門戶隻剩西北角的定襄關,這裏每每戰火連連,百姓流離失所。
然而,即便如此多劫難,定襄關一帶卻又是整個邊境最為繁華之處,隻因突厥與東興百姓常年在此貿易,以貨易貨,各取所需。前幾日,朝廷捷報傳司徒赫在定襄關大敗突厥人,然而算算日子,若五日內再無補給,定襄關必破,荊州的糧草也救不了他們了。
墨問第一次作為謀臣想得如此透徹,可是想通了又能怎樣,千裏之外的大西北,即便有心也無力回天,這就是戰爭的殘酷,一步一步皆身不由己,他該如何告訴他的妻所有一切?身份不能挑明,一切便都不能挑明,從前他有多藏拙,此刻便有多束縛,是不是作為墨問這一身份,他的妻永遠不會愛上他?
回相府後,墨問以為他的妻在偏院練劍,可是那個叫綠兒的丫頭卻道:“駙馬爺,公主有些不舒服,正歇著。您去瞧瞧吧。”
墨問蹙眉,早上還送他出門了,怎麼這會兒卻病了。他忙舉步朝“有鳳來儀”去,掀開層層紗幔,到了裏屋,見他的妻睡在床上,臉色十分不好看。
他忙在床前坐下,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有點涼,他遂低下頭,輕拍著她的臉頰,喚道:“婧兒……”
百裏婧慢慢睜開眼睛,對上墨問的臉,強擠出笑容道:“你回來了……”見他擔憂,她解釋:“我隻是突然有點累,別擔心。”
他在她手心寫:“太醫怎麼說?”
百裏婧開口道:“太醫……咳咳……”她將身上的薄被抱得緊了點,墨問察覺到她手掌的冷,眉頭蹙的更緊了。
綠兒在一旁聽見,答道:“太醫說,公主憂思過度,過於疲乏,身子有點虛了,仔細調養調養便會好的。”她很機靈,勸著墨問道:“駙馬爺,您勸勸公主莫要再整日練劍了,飯也吃不下許多,再這樣下去,身子肯定吃不消,我們這些奴婢瞧著也不忍心。”
墨問說不了話,百裏婧轉頭看著綠兒道:“不用你多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