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越行越遠,韓曄佇立在原地,目光不經意地追了過去,對,丫丫,離韓曄越遠越好,把他忘得一幹二淨最好,恨他越深越好……
京衛軍聽韓曄講完所有的經過後,開始著手追查凶手的來曆,要派人護送韓曄回去,卻被韓曄回絕了,他翻身上馬,與韓文韓武一同回城西晉陽王府。
夜色已深,越往城西去,越是寂靜,韓文韓武二人目睹韓曄後背的傷口潺潺地流著血,小心地開口道:“主子,快些回府療傷吧。”
韓曄忽然在僻靜的小巷中勒住了韁繩,韓文韓武立刻驅馬上前,緊張地問道:“主子,您怎麼了?!”
韓曄一隻手壓在心口,似乎忍著巨大的痛楚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緩緩搖搖頭,聲音不穩:“沒……事。”
他以為他可以承受得住任何的怨恨和凶險,可是經過方才的惡戰,他卻怎麼都鎮定不下來,表麵毫無破綻,可心裏不舒服,一股又一股的壓抑憋在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心口揪著疼——
回盛京不過數月,又一次遇到明目張膽的襲擊,都衝著他來便罷了,卻偏偏讓她險些丟了性命,她本該快樂無憂,所有的痛苦和凶險都是他帶來的,他果然是那不折不扣的不祥之人。
若早知今日處境,他不會愛她,寧可一輩子與她陌路也絕不會貪戀一時溫存,可是……命運啊,天下間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最愛的人就在眼前,他卻狠著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
他無比篤定不論出了什麼事,若他與她在一起,她定會拚著與她父皇母後決裂的危險,傻瓜似的選擇站在韓曄身邊。他素來都知曉她是個倔強的姑娘,要保護的人拚了命也要保護到底,但是,他舍不得,舍不得看她左右為難,舍不得置她於一無所有的境地……
人世繁華,她此刻的身份尊貴顯赫,要多少無憂無慮都能得到,不過是丟了韓曄而已,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醜陋至及的韓曄而已,丫丫何苦就是放不下?
可命運真是捉弄人,一刻都不肯放過他,她離開了韓曄,卻為了另一個男人,還是鬧得風生水起傷痕累累……
就在方才,她問出那般絕望的問題來,他看到了她眸中的淚,鹿台山上的四年,她從不曾真心哭過,多數是假意博他憐惜,現在還肯在他麵前哭,不過是要他最後的答複。
他的話明明已經衝到了嗓子眼,他想說,丫丫,我們走吧,拋下現世的所有恩怨,去哪裏都可以!你若是那最大的笑話,我便用一生一世來陪你!你大可以放聲大哭,你想怎樣都可以,韓曄再也不會明知你愛他卻還執意推開你!
可是,他卻又用盡所有的理智將這些話硬生生壓了下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們逃不出王政的手掌心;恩怨未消,仇恨尚在,他忍辱負重這些年,雙手沾滿了血腥,怎能說洗就洗得幹淨了?
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多的是她不知道的韓曄。若是她知道了,也必定不會愛著那樣肮髒殘忍的韓曄。
推開她,放開手,轉過身,漠視所有,親眼看著她絕望、哭泣、摔碎,從此,她再也不會對韓曄這個人抱哪怕一丁點的期望了吧?
這樣,就好。
心口的痛怎麼都緩不了,用世上最鈍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著,死不了,隻是痛。
許久,韓曄終於鬆開了收緊的拳頭,緩緩坐直了身子,腰背無比端正,兒女情長都壓在了最深的心底,用力一揮鞭,以絕不回頭的姿態前行。
韓文韓武二人緊隨其後,不一會兒,三人便回到了晉陽王府,剛跨入門檻,韓曄開了口,語氣也恢複了平時的淡漠:“北郡府有什麼消息?”
韓文答道:“一切都已準備妥當,相信盛京很快便會收到情報,請世子放心。”
韓曄舉步往書房去,臉上沒什麼表情。
韓武在一旁道:“主子,司徒赫昨日一早出了城,他素來礙事的很,倒不如在半道上……”後麵的話他不需要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