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後的麵前,她不過是個小女孩,一直以來,母後也隻需她做一個不知反抗隻懂聽話的女兒。
見百裏婧低著頭一聲不吭,司徒皇後的氣消了些,轉過身不再看她,隻是道:“本宮不準你再插手墨譽的婚事,那個野丫頭也休想攀上高枝當狀元夫人!”鳳目睨了一眼一旁的太監,冷冷道:“福公公,將聖上的旨意念給婧公主聽聽。”
福公公立刻捧著明黃卷軸過來,神色複雜地看著百裏婧,語氣十分溫和:“婧公主,跪下接旨吧。”
百裏婧木然跪下,聽著宣讀給她一人聽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念民女木蓮侍奉榮昌公主有功,知書懂禮,乖巧喜人,特許婚配今科狀元墨譽為側室,望恭順侍上,相夫教子,欽此。”
又是賜婚。
君無戲言,聖旨一下便再無回轉的餘地,木蓮還是要嫁給墨譽,卻並非正室,而是做妾。然而,任母後方才說得再惡狠狠,最後卻還是給足了她麵子,看在她的份上給了木蓮恰如其分的歸宿。這個歸宿在許多人的眼底,似乎仍舊美滿得過了頭,但對百裏婧來說,卻全然不是滋味。
聖旨宣讀完,百裏婧仍跪在原地沒動。
福公公偷瞅了司徒皇後一眼,俯身壓低嗓子提醒道:“婧公主,還不謝恩……”
百裏婧回神,正要開口,司徒皇後已經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矮小的身子,語氣冰冷:“不用謝恩了。福公公,送婧公主回相國府,將聖上的旨意頒下去,順便告訴左相大人,既然婧公主如此心急,婚事便在這兩日辦了吧。雖說是喜事,卻也不必大肆鋪張,弄得人盡皆知,不過是個賤妾罷了,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妾室陪房,根本不足掛齒。若狀元大人將來封侯拜相,本宮與陛下再為他擇選正妻良配,旁人休想插手。”
“……是,老奴領旨。”福公公將聖旨收好,渾濁的眼睛頗同情地看著百裏婧。司徒皇後的這番話已經不是委婉曲折地教導,而是毫不留情地將她從高高的位置上拽下,一點迂回緩衝的餘地都不給,任她碎了、折了,這種情況十幾年來……從未有過。
百裏婧一直都知道母後強勢,就連對待父皇有時也不留情麵,可是聽見母後口中將木蓮說的這麼不堪,她卻不能張口替木蓮辯解,怕惹惱了母後,換來更惡劣的後果。母後本不必如此刻薄咄咄逼人,隻因她令母後失望之極。
百裏婧低著頭,隱忍的淚毫無阻礙地滴落在地氈上,福公公伸手來扶她,她卻拂開了他,跪直了身子仰視著她高高在上的母親,把所有的淚都逼了回去,啞著嗓子道:“母後,我知道我錯了,我要怎麼做您才能消氣?求您不要……不要……丟了我……”
她雖然沒有哭出來,卻比哭更多了幾分壓抑的哀求,愛情與尊嚴常常不能兩全,除非愛到極致才肯放下自尊低聲下氣弄碎了自己去求對方,這種感覺,百裏婧有過,且結果慘痛而深刻地烙印在心上,那時,她擔心失去韓曄並最終失去。
骨肉親情與愛情不同,沒有隔夜的仇怨,百裏婧從小沐浴其中,不曾感受過搖搖欲墜的絕望,就連半個月前她與母後鬧翻,在未央宮外跪了幾個時辰心灰意冷之時,都不曾有過。但此刻,麵對著母後冰冷的側臉、挺直的腰身、毫不留情的刻薄話語,她的心第一次被這種不安籠罩,狠狠的一巴掌,不帶感情的嗬斥,母後變得像個陌生人似的,好像隨時隨地都可能棄她不顧。
所以,她本能地開始求。
偌大的未央宮肅靜,福公公站在司徒皇後身邊,低著頭不敢再出聲,而司徒皇後原本森寒的臉色微微動容,鳳目對上百裏婧祈求的眼睛,不帶一絲感情地問道:“讓你做什麼都可以?”
百裏婧木然點頭。
司徒皇後忽然笑了,唇角似乎勾起了一絲嘲諷的弧度來:“殺了那個病秧子,回到母後身邊來,母後便當你從未離開過,不論你有多少錯都概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