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進去卻又被攔住,許是不方便,孫神醫問診的時候不讓他們在場,過了許久,掀開紗幔走出來,滿臉的疲憊,他在侍女端著的銀盆內洗了手,用方巾擦了擦,這才對百裏婧等人道:“老夫行醫多年,這樣的病症倒是不多見。身子虛得很,需得用藥物調理,又受了這麼重的傷,能撐到現在真是命大啊。”
與那些太醫所說的話沒什麼不同,百裏婧不大想聽這種虛空的診斷,卻聽孫神醫又道:“不過無妨,老夫已經替他施過針,將周身鬱結的毒素排除了大半,再用藥物調理,相信若是他有這個信念活下去,定然不是問題。而且,據老夫的診斷,他的聽覺尚好,啞病應是後天所致,想開口說話也非不可能,隻看他自己有沒有這種意願,還有你們有沒有這個耐性教他……”
百裏婧聽得有些糊塗:“神醫的意思是……墨問可以好起來?”
老人笑看著她:“你不願他好起來?”
“當然不是!”百裏婧搖頭,解釋道,“數位太醫都說墨問命在旦夕,我……”
老人頷首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宮裏的太醫受的都是正統醫術的教化,做事中規中矩不敢犯險,老夫出身山野,幾百年的秘書古方都在心中,若不是受你師父所托,也不會下山走這一趟。小丫頭,想要你的行走如飛是不能了,上戰場殺敵也不現實,但像個普通的文弱書生般讀書寫字謀個清閑差事倒是有可能。”
能像個文弱書生般讀書寫字、自由行走?
百裏婧大喜過望,上前去拉住了老人的衣袖:“孫神醫,一切都拜托你了!”
她的喜悅和激動不是裝的,她真的因為墨問可以好起來而開懷,眼眸中驟然綻放的光彩讓身邊的“木蓮”微微一愣,餘光不由地透過簾幔看向大床上安靜躺著的男人。
“醫者父母心,老夫自然盡力而為。”孫太醫依舊慈眉善目地笑著,吩咐“木蓮”道:“去準備蒸桶,還有這些藥草……相府中可有活水?”
“木蓮”看了看百裏婧,答道:“這‘有鳳來儀’後頭倒是有個溫泉眼。”
百裏婧點頭。
雖說西廂是新辟出來的園子,但嫁過來的到底是位帝國公主,左相便命人圍著溫泉砌了個鳳儀池,專門給百裏婧泡澡用的,那兒不僅有活水,還是上好的活水。
“如此,甚好。”孫神醫滿意地點頭。
待墨問被安置在灑滿了藥草的溫泉池中,百裏婧等人才明白孫太醫的意思。
“雖然方才施針已排出多數毒素,卻還有長年累月鬱結的毒素散不去,這些藥草和池中水需一個時辰換一次,待泡滿十二個時辰,池中水清澈如初,便是成了。”孫神醫說完,抬腳便朝外走去:“老夫趕了幾日路程,老骨頭有些受不住了哦……”
百裏婧忙道:“木蓮,快帶孫神醫去休息。”
“木蓮”瞧了池壁上靠著的男人一眼,道:“婧小白,駙馬爺那樣靠著,怕是不能長久……”
隻說了這一句,“木蓮”便跟上了孫神醫的步伐,與他邊走邊說著什麼。
鳳儀池是婧公主禦用的溫泉,這些日子也沒怎麼進來過,遠山受了傷,墨問身邊便沒人伺候了,那些丫頭們膽子也小,瞧見墨問身上的血和傷早嚇得不敢靠近,能離多遠便離多遠。
這會兒,藥草撒了進去,整個鳳儀池隻剩下三個伺候的侍女,也隻是遠遠地候著,不得命令絕不上前似的。
百裏婧也知道難為了這些侍女,沒有哪位公主像她這麼多事,這兩個月來她和墨問傷病不斷,任是誰也受不了。於是,她提起衣裙,折身來到池邊,在墨問的身後坐了下來。
鳳儀池四四方方,長寬各約五丈,池子三麵被假山環繞,獨這一麵開了口子,池底鋪著白玉石磚,置身其中,溫潤舒適,再被地底下冒出來的溫泉水一泡,全身的疲乏皆消。
但,此刻的鳳儀池中卻灑滿了藥草,也不知是藥草的原因還是因為墨問的毒素,池中水已然成了黑色,墨問上身赤裸地靠在涼涼的池壁上,那些包紮好的箭傷隱隱透出些鮮紅色來,也不知他浸泡在水中的傷口有沒有裂開,百裏婧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