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被他看得心一慌,立刻低下頭去,解釋道:“她自己願意,孔雀無法阻止。”
這個回答,男人顯然並不滿意,但他不想追究責任,隻是道:“孔雀,告訴黑鷹和所有的隱衛,大興國的任何人包括國主皇後都可以動……”他伸手摩挲著女孩的唇,擦去那一絲鮮豔的血跡,繼續道,“我要她毫發無傷。”
這一句,說的輕描淡寫,卻讓孔雀大驚失色,她不知是怨還是怒,直言不諱道:“可她是大興國的榮昌公主!主子難道要一輩子呆在盛京不回去?一輩子做這不見天日的病秧子麼?!”
墨問的聲音冷下去:“孔雀,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事。裝扮久了,容易露出馬腳,明日,給我一個結果。”
聽了男人的話,孔雀眼眶陡然一熱,單膝跪地,緩緩應道:“……是。”
聲音裏隱約夾雜著幾分顫抖。
路是她自己選的,最痛苦的時候她都不曾後悔過,隻因能陪在他的身邊,但是怎麼會……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女孩得了他最後的青睞——沒有頭腦,沒有心機,空有一身孤勇,家國事不曾關心,愛人心拿捏不住,她到底有何長處足以陪在他的身邊,讓他身中九箭命在旦夕卻仍要保她毫發無傷?
孔雀不明白,更無法接受,端著空了的藥碗退了出去。
燭光搖曳,墨問將百裏婧抱進懷裏,真諷刺,身為人夫,隻有在他的妻昏迷時他才可碰她,才可肆意抱她,她清醒時,隻會一遍又一遍地說,墨問,我不愛你,我什麼都可以給你,除了我的心……我們不要愛,就一起好好地過日子……
嗬,說得倒輕巧,隻是一起過過日子,他怎麼能接受隻是過日子?有愛沒愛日子都照常過,隻是他貪心,迫切地想要在她身上找到“愛”這個東西,一天找不到就兩天,一月找不到就兩月,一年找不到就兩年,一輩子找不到就生生世世地找……
忽然困惑,若她真的接受了他的愛,願意與他在這濁世同行,那麼,他的身份到底是病秧子墨問還是站在巔峰上的那個人?墨問是子虛烏有的存在,那個身份又殺戮過重,一旦身份戳破,她會如何待他?
這,才是他遲遲猶豫的原因。
可是,再忍下去已經無路可走,殺戮竟由旁人率先發起,使得他的性命岌岌可危,九箭之仇,他必定不會忍氣吞聲地受了,既然他們讓他如此不舒坦,便莫怪他讓他們也笑不出來!既然不能以孱弱之姿站在你的身邊,便讓這一切換個麵貌重新開始!
第二日清晨,百裏婧醒來,木蓮告訴她,昨天給駙馬的藥裏頭加了不少鎮痛的麻沸散,她那樣喂他,很容易就暈了,讓她下次莫再做這種傻事。
百裏婧蹙眉道:“是麼?”
正疑惑,有禁衛軍進來通報:“啟稟婧公主,外頭有個布衣自稱來自鹿台山,說是來替駙馬爺診治。”
百裏婧大喜:“快快有請!”
師父必定是收到她的信了,請了鹿台山上的孫神醫下山替墨問看病,百裏婧站在院中,遙遙地迎著。果然,不一會兒,就見一位布衣老人緩緩走來,步伐飄逸,仙風道骨。
在鹿台山上時,婧小白沒生過什麼大病,除了那次進了後山斷崖的墓葬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外,而那一次,就是孫神醫給她看的病,可惜她醒過來時,孫神醫已經走了,她倒不曾與他見過麵。
布衣老人來到她身邊,也沒行禮,隻是捋著白胡子笑看著她,半晌笑道:“比那年老夫替你看病時長大了些,但卻瘦了不少,想來這些日子心結過重,沉鬱難消,恐難長久啊。”
老人的麵容實在慈祥,百裏婧被他這麼一說,勉強笑了笑,老人倒不再繼續探究她的心病,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她:“這是你師父托我帶過來的信,你先瞧著罷,我進去看看病人。你們帶路罷。”老人對身邊的木蓮道。
聽到“師父”二字,百裏婧再沒任何懷疑,不由自主地伸手接過信,卻遲遲不敢拆開看,目光追過去,發現“木蓮”已經帶著布衣老人入了“有鳳來儀”。
師父信裏說了什麼她既想知道,卻又害怕知道,而當下最要緊的,還是墨問的身體。於是,百裏婧把信收進袖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