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曄的目光直視前方,深邃的星眸又暗了一分,靜坐了大約一刻鍾,他自嘲地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徑自朝書房走去,入了書房的門,韓曄的笑容一瞬間收盡,開口道:“派人盯著林岑之……”
從他的口中完全聽不出任何的師兄弟情誼,林岑之的名字對他來說生疏得如同一個陌生人,什麼鹿台山,什麼師訓,通通毫無意義。
韓文什麼都沒問,立刻應道:“是。”
韓武卻有了質疑:“昨夜護城河畔之事已經打草驚蛇,玄影的所有行動都必須小心,朝廷撒下大網了。”
韓曄冷笑:“……打草驚蛇了,他卻還是沒死。”
韓文韓武立刻矮身跪倒:“屬下辦事不力!請主子責罰!”
“責罰你們有何用?”韓曄緩步走到窗邊,見窗台下擺了兩盆盛開的碧桃花,他伸手勾起一截花枝,因為受了輕微震動,碧桃花瓣簌簌而落,不一會兒,他手中的花枝便空了,隻剩幾片綠色的葉子,破敗不堪。
於是,韓曄便鬆了手,將指尖挑起的花枝放開,沒再去看那些弱不禁風的碧桃花,仿佛它們的凋零對他來說也無關緊要,淡淡道:“我興許是太過心急了……既然驚動了朝廷,那麼,他們如今的視線會膠著在京城的治安上,命令所有玄影撤下來,全力去做我幾日前交代的事。昨夜的失策,不需要你們再插手,明白麼?”
“是!”韓文韓武整齊答道。
已經打草驚蛇,現在唯一還能有所期待的,隻有安插在相國府中的那一枚棋子罷?
“哐當——”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劈裏啪啦的雜聲,似乎是什麼東西摔碎了,韓文警覺地拉開了書房的大門,隻見百裏落身邊的貼身侍女春翠站在十米開外的長廊盡頭,手中端著托盤,也不知道被什麼給絆了一跤,托盤裏的酒菜全都碎了,她罵罵咧咧地對著牆頭喊道:“該死的畜生!居然敢搶食!不想活了!”
牆頭站著一隻花貓。
離得遠,按照春翠所站的位置和她的神情,應該不是偷聽過後慌不擇路才打碎了盤中種種,韓文遂放下心來,複又將門關上。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又聽見春翠在外頭敲門,道:“駙馬爺,宮裏頭貴妃娘娘派人來請公主,說是七殿下病了,讓公主回去一趟,公主見您忙,就沒打擾您。奴婢是來問問,晚膳您是在書房用,還是去前廳?”
韓曄坐在書桌前,深邃的星眸眯起——
這麼晚去宮裏頭,當真是因為七殿下病了?
隻想了一想,韓曄便繼續執筆抄錄經文,全不在意道:“在書房用。”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韓文點起了燈,書房裏亮起來,卻有些熱,窗子開了,外頭的風吹進來,窗子近旁的碧桃花落得隻剩光禿禿的枝葉。
韓曄停下手中的墨筆,目光定定地看過去。
韓文也瞧見他在看什麼,遂開口道:“爺,花都落完了,搬出去罷?這碧桃花的時令已過,強求不得。”
韓曄喃喃:“是麼?”
夜色降臨時,大興國皇帝的禦駕從相國府出來,一路浩浩蕩蕩折返皇宮,雖並未鳴鑼開道大肆聲張,卻還是引起了百姓們的沿街參拜。隻是這次同行的禁軍人數著實眾多,任何人都不得見禦駕中景元帝的龍顏。
禦駕從正午門出入,而百裏落入宮時則從西華門進,時辰湊巧,轎子行進中,恰好瞧見前方人聲鼎沸,便問了身邊的人,這才知曉景元帝是從何處而來,引起她滿心的疑惑——
當今聖上何等尊貴的地位,卻紆尊降貴前往左相府探望婧駙馬……為何要探望那個病秧子?難道他真的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及至到了鹹福宮,百裏落將此事與黎貴妃一說,黎貴妃哼道:“莫不是司徒珊那個毒婦真的對病秧子下手了?反正,早死晚死也沒什麼不同。病駙馬早點死了,她也好早點為她那個女兒再覓一門親事,她有什麼做不出的?”
百裏落卻不以為然:“母妃,我倒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上次百裏婧上未央宮那麼一鬧,聽說母女倆早就鬧翻了,皇後去行宮呆了這些日子也不見回來,擺明了是放任自流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