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昨日對她說,永遠不要和母後比耐性,任何人都比不過母後。父皇的話不似在說笑,像是有感而發。
她在乎的卻不是耐性不耐性的問題,她無意與母後對抗。她是女兒,一直都覺得母後是最厲害的女將軍最強勢的皇後,她與自己的母後爭,贏了輸了都沒意思,她隻是堅持著自己認為對的東西,為什麼母後會如此生氣?
大興國的嫡公主若真的不能平平凡凡過這一生,若無法與一個病秧子安安穩穩地在一起,那麼,她可以改變,她願意為了這帝國,為了母後,為了司徒家獻出自己的一切!
做墨問不離不棄的結發妻子,與帝國堅強不屈的嫡公主,這兩個身份,並不矛盾。
她不與母後賭氣,也不與母後互相怨懟,她會努力做到讓母後滿意,不讓父皇、母後、整個大興國的百姓因她而失望,也讓赫不必再為她擔心。
想通了這一切,百裏婧心裏的陰霾才一點一點被撥走,墨問這時已經在宮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齊,他卻沒去前廳用早膳,而是接過宮女手中的藥湯,入了帳內,坐在了床沿上。
修長的兩根手指執著瓷勺,他認真地吹著舀起的湯藥,滾燙的霧氣迷蒙,他低頭垂眸的姿勢很溫暖。
不燙了。
他才將勺子送到她唇邊,不說話,隻是唇邊帶笑,眉眼溫存,滿含期待地看著她。
百裏婧本想說,“不用喂,我自己喝便可以”,話到嘴邊又打住,她乖乖張了口,喝下了他送來的那勺藥。
一口接著一口,都是他吹涼,然後送過來,藥汁的溫度剛剛好。
一旁的宮女曉月暗香等都默默無聲,隻用眼神交流,昨日婧公主與赫將軍鬧得那般轟轟烈烈的場麵都已平息下去。她們雖不喜墨問,卻不得不承認,這個病駙馬的一舉一動並不粗魯鄙俗,他的身上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若是病駙馬的相貌再出眾些,身體再硬朗些,又能開口說話,想必不會比晉陽王世子差到哪兒去。
多可惜,他的命途如此多舛,性命已然堪憂。
喝完了藥,墨問又拿了呈蜜餞的盒子過來,手指揀出一顆橙黃的幹果讓百裏婧嚐嚐。
藥汁的苦很快被蜜餞的甜覆蓋,百裏婧忽然道:“墨問,用完了早膳,去給父皇請安,然後,我們回相府吧。”
初夏的天氣是極好的,從錦華宮到景元帝的寢宮紫宸殿有些距離,百裏婧的身子未恢複,走不了多遠的路,便與墨問一起,用宮中慣常代步的輕便竹攆抬著,往紫宸殿而去。
去往紫宸殿,必從禦花園穿過,忽地從牡丹花叢中立起一個窈窕的身影來,頗欣喜道:“婧兒妹妹?好久不見哪。”
“奴婢給落公主請安。”
百裏婧精神不濟,有些懨懨的,還未反應過來,身邊的宮女太監們已經對那人行禮了。她從竹攆上偏頭看過去,隻見百裏落著一身素色繡著淺紫花紋的宮裝,正站在花叢中對她笑,百裏落的手中捏著一朵牡丹,與她眉心的銀鎖珍珠相映,頗為明豔動人。
真是好久不見罷。
前日的蹴鞠賽上,她們一個在台下踢著生死攸關的蹴鞠,一個在台上與眾人一起看戲,隻當是彼此沒有見著。
百裏婧還是一如既往對百裏落沒什麼話可說,也不讓太監停轎,隻是居高臨下地在人頭上俯視百裏落,淡淡道:“不打擾姐姐賞花了。走吧。”
抬轎的太監們正要邁步,卻被百裏落攔住:“等一等。”
說著,她從花叢中踱步出來,側身時小心地提著裙擺,以防被花枝刮到。
百裏落發了話,那些太監不敢再動,可百裏婧也下過命令,他們又不敢忤逆。兩位公主不和的事實,從一個月前起,宮裏頭便人人知曉,此番兩位公主好巧不巧地對上,不知會掀起何種風波來,因此,每個人都戰戰兢兢地垂首等著。
百裏落走到小徑上,也不攔百裏婧的轎子,卻是擋在了後頭墨問的轎子前,將去路堵住,橫在了百裏婧和墨問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