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婧聽罷,笑了,忽覺眼皮沉重,頭一偏,深深睡了過去。
墨問輕抬起手,指背輕輕拂過她吹彈可破的臉頰,眯起的眸閃著寒波生煙般的冷光,唇邊笑容也悉數收盡,他突然重重咳了幾聲,抵在唇邊的拳染了一絲殷紅的血跡,異常刺目。
三年不曾開口說話,隻用唇語或內力發聲,如今,第一次張口喚出的,竟是一個女人的名字,難道他真的入了魔?
還來得及麼,現在立刻抽身離開?
才問過自己,墨問便自嘲地笑了,將喉中的血腥咽了下去。
何必呢,傻瓜?
一個人人厭棄的廢物,你既不愛他,也非無他不可,讓他死了便罷了,又非死在你手上,你何必為他做到如今這個地步?你真當自己是鐵打的身子,無論經曆多少磨折都能堅強不倒?
從前那個問題總算有了答案,若是要對付他的人是她的母後或者她的舊情人,她會如何?
她不曾放棄他,她不離不棄地守著他,不惜與她最親的親人翻臉,將她自己置於如此尷尬且被動的境地。
但是啊,傻瓜,若我隻是一個成親的對象,是一個你覺得該負起責任的廢物,而非你心之所依、畢生所愛,那麼,於我,該是永生的遺憾。
若是奪不了你的心,那就用我的心換你的心,我的心雖並不光彩明澈,但至少……完整,且從未給過任何人。
你……願不願要了它?
黎貴妃出了錦華宮的殿門,看到景元帝要去的方向是未央宮,便加快了腳步追上去,溫婉地笑道:“陛下,這幾日煦兒讀書很是用功,習字、文章都有諸多進步,還念叨著要讓陛下您去考考他。您也知道,煦兒那孩子年紀小,玩心重,多虧了新科狀元墨大人悉心教導。您若是親自教教他道理,比狀元大人的話肯定管用得多。”
語氣委婉,不吝讚美,言下之意是讓景元帝擺駕朝暉殿。
景元帝定住腳,瞧了一眼未央宮高聳的屋簷,捋著不長的胡須靜默了一會兒,道:“好,朕這去瞧瞧煦兒的功課如何。”
黎貴妃柔媚一笑,緊隨景元帝身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朝暉殿而去。
高賢低垂著腦袋,跟著景元帝和黎妃的腳步,不近不遠地隨時聽命。
說不清多少次了,後宮的嬪妃們輕而易舉就能將陛下前往未央宮的聖駕阻住,邀陛下與她們賞花賞月或者盡情歌舞聽戲,司徒皇後對此從無異議,連一聲質問和不滿都從未發出。
但,很奇怪,幾乎每一次,陛下的腳步仍下意識地往未央宮偏去。
司徒赫沒換衣服,也沒往宮外去,而是徑直去了未央宮,踏上一層一層的長長台階,踩過他親手摘下的如今已被雨水泡得發軟的桑果,立在緊閉的兩扇紅色宮門前,對兩旁的禁軍道:“開門。”
婧公主不在,就算放司徒赫進去也不算違背了皇後的懿旨,禁軍思量了一番,這才放下了豎起的長刀,將宮門打開。
司徒赫踩著四濺的水花一步一步邁入宮門,渾身濕透,從頭頂處的黑發到全身的紅衣、馬靴,沒一處完好。
守在寢宮門口的太監見他進來,忙迎上去道:“赫將軍,您怎麼濕成這樣?快擦擦。”
司徒赫推開他們,如入無人之境般入了正殿,司徒皇後坐在鳳塌上,手撐著額頭,眉心蹙著,顯然不勝疲憊。
聽見腳步聲,司徒皇後將手邊的茶盞大力丟了出去,怒道:“本宮說過,不準替婧公主求情!”
待看清來人,司徒皇後坐直了身子,蹙眉道:“赫兒,是你?”
司徒赫開門見山道:“上次姑姑說的,我本不信,直到今日所見。姑姑,婧小白從小是什麼性子,您很清楚,為何要對她如此狠心?讓她在宮門外跪了四個時辰,她的身上還有傷,您是要看她去死麼?!”
聲音到後麵變成了責問,語氣非常激烈,司徒皇後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