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賢是司禮監的總管,宮裏所有的太監都歸他管,又是景元帝身邊的紅人,一般的官員見著他都要禮讓三分,何況是這些小太監們,更是拿他當正經主子伺候,他發完話,幾個內官便唯唯諾諾地攙扶墨問和百裏婧上了馬車。
臨走時,高賢還掀開馬車的簾子,探頭問道:“婧公主,陛下已經讓太醫趕去左相府上候著了,您好生養著身子,老奴就不遠送了。”
百裏婧聽不見高賢說什麼,沒有理睬,墨問對他點了點頭,算是禮貌,馬車的簾子剛放下,聽見車夫在馬背上抽了一鞭子,馬車開始緩緩往前行駛,百裏婧身子一軟,猛地朝外側栽去。
墨問慌忙將她抱住,稍一用力帶回懷裏,她已經完全沒了意識,身子軟綿綿無知無覺,唇邊滲出一絲絲潮濕的血跡,看得墨問黑眸一眯。
司徒赫那一球太狠,完全要致墨問於死地,若她不來,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以這一球的力道和位置,他躲不得,躲了便會被識破,他這些年來的偽裝也將一並被揭開,否則,以一個尋常人、病秧子,怎麼可能有那麼多的好運氣,能將這生死一擊的蹴鞠也躲過?
但是,倘若不躲,生生受了,他至少得斷幾根筋脈,才能騙得過去,或者隻能以重傷斷氣來結束這個身份。
無論躲與不躲,病秧子墨問的氣數都算是盡了。
他的妻救了她一命,讓他得以繼續裝下去,得以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車內,聽簾外雨聲潺潺。
可是,為何竟沒有半點占到便宜的快感?為何他滿心滿眼裏都是憤怒?火氣大的想把她連皮帶骨地吞下去,一個十六歲的莽撞少女,她到底用了何種拙劣的手段讓他如此不舒服?從來都是他讓別人不舒服,現在到了她這兒,卻徹底反了!
馬車不快不慢地沿著紅色的城牆往皇城外走,馬蹄的噠噠聲,車輪的軲轆聲,還有大雨的嘩嘩聲,將周圍其餘的聲音都蓋住了,墨問單手圈住女孩的腰,另一隻手貼著她的背,將源源不斷的內力送入她體內。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馬車到了相府西門前,墨問抱著百裏婧下馬車,就見遠山和木蓮撐著傘迎上來。
“婧小白怎麼了?”木蓮急壞了,就想伸手來扶。
然而,墨問蹙著眉,看都不看她一眼,又有遠山隔著,木蓮近不得百裏婧的身。遠山將傘撐過墨問的頭頂,急躁道:“別擋路!”
入了西廂“有鳳來儀”,太醫也已經到了,卻並不是常來相府的孫太醫。
檢查了一番,那太醫道:“婧公主背後由利器所傷,得立刻用藥酒清洗,然後上藥,若是遲了,恐怕會有炎症……”可是百裏婧畢竟是公主之身,傷口又在背後,那個稍顯年輕的趙太醫不敢造次,為難地站在原地。
墨問看他一眼就知他心裏在想什麼,他緩步走上前去,接過了趙太醫手中的藥水、紗布,回到繡床前坐下。
怕壓著她的傷口,墨問將百裏婧身子朝下伏睡著,她身上還是那件單薄的球衣,球衣背後被劃開長長的一道裂縫,雪白的肌膚中央是一道深深的鮮紅傷口,血水混著雨水,很有些血肉模糊。
墨問俯下身,雙手捏住球衣染血的裂口邊緣,“哧——”的一聲,血衣被從中間撕開,頓時整個雪白的後背都露出來。
藥酒消毒很疼,他用柔軟的紗布蘸了藥酒替她清洗傷口,一觸她便疼得一顫,伏在枕上的臉皺成一團,眉心也擰得厲害。
墨問被她的顫抖弄得停停頓頓,總算給她清洗好傷口,又上了藥,單手摟她起來,用紗布包裹住她的傷口,在後背和腰腹間纏了一圈又一圈。
繡床前垂著一道又一道的紗幔和簾子,外頭的人隻能看到投在床幔上的兩道影子,別的什麼都瞧不見。木蓮站在太醫身側,目光一直盯著墨問的動作,神情越來越凝重……
包紮好傷口,又將薄被蓋在百裏婧近乎裸露的背上,墨問才拂開紗幔走出來。這時,太醫接過遠山取來的冰塊,對墨問道:“婧駙馬,婧公主背上的傷需一天換一次藥,手背上的淤血得先用冰塊敷,二十四個時辰後方能用熱水敷,切記切記。微臣再開個方子,抓幾副藥內調一番,應該沒有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