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長。
有危險。
百裏婧忙放下筆,起身奔出去,一把推開隔壁間的門,隻見熱騰騰的水汽縈繞在屋子的每個角落,彌漫著一股子藥草味,卻不見墨問。
哨音斷了一下又響起,從垂下的簾幕後傳來。百裏婧快步走過去,伸手拂開簾幕,入目的,是藤條箍緊的大木桶中男人的裸背。
聽到聲響,木桶中的男人回頭,見她來了,仿佛鬆了一口氣,朝她伸出一隻手來,很明顯是讓她過去。
百裏婧愣在原地。
墨問在泡澡。
他的長發披在裸露的背上,皮膚沾染著濕氣,一滴一滴的小水珠逐漸彙聚成一大顆,再從他的脖頸處次第滑下,看起來十分惑人。
百裏婧不是沒有看過裸背,當初在鹿台山上,她就曾和木蓮一起去後山偷看三師兄等人洗澡,偷偷拿走他們的衣服掛在樹上,看他們在水裏泡著不敢出來的糗樣樂上好半天。
可是,那都是遠遠地看看罷了,這麼近距離地看到一個男人赤身,她還是第一次。
墨問不會說話,手一直朝她伸著,眼神平靜而無辜,百裏婧被他注視得不自在,倒像是她有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似的,頓時咬著唇往大浴桶走去,視線不敢落在墨問身上,開口問道:“怎……怎麼了?”
墨問當然不會答。
直到百裏婧反應過來,將手遞給他,墨問握住,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拉著她走近了些,身子幾乎貼在木桶上,他這才開始寫:“藥浴缺一味藥,遠山去藥鋪抓藥了,可是,水涼了,好冷。”
木桶內的水麵上飄著一層五顏六色的藥草,墨問個子高,坐在木桶裏露出大半個上身,下麵卻是一點都看不見。
百裏婧聽罷,伸手探了探水溫,真的太冷,問道:“哪裏有熱水?”
墨問濡濕的指尖在她手心裏劃著:“後頭有,我本想叫小廝過來添水,但,他們聽不懂哨音。”他抿起唇,歉意滿滿:“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百裏婧的視線不知該放哪裏才合適,墨問脫下衣服其實並不那麼瘦弱,隻是沒有那般健壯罷了,不經人事的女孩子就算再怎麼大膽放肆,見到男人的裸身也會羞赧不已。
“我……我去取熱水來。”她別開頭,抽回手,急急走到後門處,拎過小廝準備好的熱水,卻不敢直接往墨問的盆中倒,怕太燙傷著他,於是隻拿木製的杓子往裏舀,將溫水一點一點兌熱。
墨問身子後仰,舒服地靠在浴桶邊緣,閉上眼,滿足地發出一聲歎息。
他不出聲,百裏婧將水兌熱了也不好立刻離開,手裏握著杓子輕聲問道:“還有什麼我能做的麼?”
墨問睜開黑眸,轉頭對上她的眼睛,唇邊浮起一絲笑意來,輕搖了搖頭。
百裏婧放下杓子就要走,手卻被墨問從身後握住,回頭發現他的半個身子都探出了浴桶,很吃力地抓住了她,桶內的水波隨著他的動作蕩漾而出,濺濕了百裏婧的鞋麵,腳背一陣溫熱。
墨問索性折過身,趴在了浴桶邊緣,半濕的發垂下來,將他平淡無奇的麵容遮住大半,隻露出一雙沉靜的黑色瞳眸。他似乎情緒低落,看了她一眼便垂下頭,濕漉漉的掌心握著她的沒鬆開,卻一個字也不曾寫,隻是不放手。
百裏婧不明所以,在浴桶邊蹲了下來,問道:“怎麼了?”
她一蹲,身子便矮了,換做墨問的目光在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可僅僅是一會兒,他的目光便躲閃開,手也鬆了,隻把她送他的血珀哨子握得緊緊的。似乎有萬千的話想說,但不知從何說起。
百裏婧其實並沒有什麼耐性,不大能沉住氣,今日碧波閣所見,使她心裏也憋著許多無處可訴的委屈,還得想著去照顧墨問,不能讓他受了委屈,可墨問有話不肯對她說,她心裏的挫敗和煩躁便一層層地漫上來。沒有人告訴她怎麼做才是對的,沒有人告訴她怎麼做才能不繼續錯下去,這些委屈和痛楚,她連赫都不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