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譽畢竟是俊秀公子,在人前性子穩重,得體地朝百裏落行了個禮,在左相下首入座,偏廳裏的氣氛還是低沉。百裏落平常左右逢源,這會兒卻偏不開口,似是故意留著這尷尬氛圍似的。
左相墨嵩到底見多識廣,率先開口道:“譽兒,今日諸位大人和落公主大駕光臨,特來為你道賀,你真是何德何能啊!還不快謝過落公主!”
墨譽起身作揖,恭敬拜謝:“墨譽多謝落公主抬愛!”
百裏落忙驚訝地抬手道:“四公子快快免禮!以四公子的才學,定能在殿試中得父皇的厚愛,本宮的駙馬傷愈之後便會赴禮部任職,到時極有可能與四公子為同僚,還請四公子多加照顧。”
墨譽的眉頭輕微一蹙,脫口而出道:“落公主客氣了!墨譽不敢!”
百裏落輕笑出聲:“四公子太見外了,咱們都是一家人,若再客套,就是瞧不起本宮和駙馬了,當然……”她略略沉吟,美目掃向百裏婧,笑盈盈道:“也是瞧不起婧兒妹妹呀……”
墨譽不由地望向百裏婧,見她的神色已然恢複,紅唇卻仍舊抿著,。
幾人相談甚歡,左相要留百裏落用晚膳,百裏落笑道:“聽說相爺今晚設了家宴,本宮應該不便參與,而且,不怕相爺笑話,本宮身子弱,最不擅飲酒,不如讓婧兒妹妹代本宮多喝幾杯,她的酒量向來是極好的。”
“婧兒妹妹,姐姐來的唐突,也不能多陪陪你,下次不妨和妹夫一同去晉陽王府坐坐,讓姐姐盡一盡地主之誼。咱們姐妹還是該多走動走動,否則,感情豈不淡了?”百裏落起身,隔著客座和主座間的距離柔柔寒暄道,讓整個偏廳裏的人都聽得真切。
“落公主慢走。”木蓮的手在身側握緊,代百裏婧答道。
百裏落倒也不介意,扶了扶雲鬢上的釵環,笑道:“果然是出嫁從夫,婧兒妹妹如今嫁了人,怎麼變得這般不愛說話了呢?以前在宮裏可不是這樣的,難道還在生姐姐的氣?”
這輕飄飄的話,聽起來沒有半分惡意,卻是連墨問也一同罵進去了,百裏婧緩緩站起身,冷笑道:“百裏落,回去告訴韓曄,讓他好好教教你怎麼說話,下一次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看到時候他還能不能救得了你!你若不信,現在就可以試試看!”
經過那場情傷,這是百裏婧第一次在外人麵前直呼韓曄的名字,她從沒想過如此動聽的稱呼,有一天會以這般憤怒嘲諷的口吻提及。
從前在鹿台山上,三師兄會指著她跟韓曄告狀,不滿地抱怨道,韓師兄,你怎麼不管管你家婧小白,你看看她做的好事!像話麼?!
她躲在韓曄背後衝三師兄瞪眼,有恃無恐道,大師兄才不舍得管我!你有本事就告到師父那裏去吧!
韓曄性子並不熱,喜怒甚少浮現在臉上,他將她從背後抓過來,手指微曲,在她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歎氣道,丫丫,不準胡鬧。
他沒怪她,他隻是說說而已,他縱容她胡作非為。
婧小白現在的立場竟變得同當初的三師兄一樣,大聲指責韓曄的愛人做得不好,讓他多加管教。韓曄會不會也帶著寵溺敲一敲百裏落的頭,表麵上是責備,實際上一點都不介意,縱容百裏婧繼續挑釁她羞辱她?
這一個月以來,百裏婧的性子冷了許多,至少那份囂張變了質,她想得多了,便活得不再快樂。若是從前,她有一絲不痛快就會說出口,或者直接動手。現在呢?她會顧及立場,顧及母後,顧及司徒家,顧及墨問,也顧及韓曄……
一看到百裏落,就想起那道血淋淋的傷口,韓曄赤手握住她鋒利的刀刃……連利刃都替她擋了,他是不是還會替她擋去巴掌?
誰都可以。她誰都下得手,除了韓曄。
他若站在眼前,她連一根手指都不會碰他——而這個女人,她身上貼了韓曄的名姓,著了晉陽王一族的服色,她立在這裏,宣示她是韓曄的女人,逼得她不能發作。